林斯鴻送盧俅到府外,折回來時,林熠正在月霜滿地的院中靜靜站著,不知想些什麼。
一陣細微風動,淩厲掌鋒將至耳際,林熠閃身側避開,隨即矮身如箭一般竄前一步,反手以柔力化開緊逼而至的下一擊。
“爹!你偷襲!”
林熠原本等著他爹回來好好說會兒話,沒防住這一下,心臟猛跳,喊出來一聲都走了調。
林斯鴻哈哈大笑,高大身形動如遊龍,出招迅捷,旋身便是抬腿千鈞橫掃,帶得地上落花紛起。林熠被他突襲得猝不及防,隻得連連躍起後退。
“拔劍!看你功夫有沒有落下。”
林斯鴻說話的同時就已抽出腰間佩劍,“昆吾”劍身寬厚,接近重劍,劍身黑沉沉的暗芒,猶自帶著嗡鳴。
林斯鴻一身暗藍武服襯得他身形颯颯,緩緩撤了半步,氣勢恢宏的起手式——
“請小侯爺指教。”
鋒銳眉目間帶著笑意,話語低沉。
眼看昆吾鋒芒已至身前,林熠隻得反手抽出腰間“冶光”,如水劍光帶出一聲清冽金鐵之響,不敢直迎昆吾之力,便擦著劍刃一路抵去,與林斯鴻錯身而過,兩劍相觸唰然脆鳴。
“爹,林將軍,林斯鴻!幼稚不!住手!”
林熠在酒樓打得太賣力,此時哭笑不得與他爹連過數招,隻覺手臂都麻了。
院內月色如水,劍光交錯,夜風卷著暮春落花,兩人衣袂上下翻飛,兵戈錚然,轉瞬兩人已過幾十招。
林斯鴻朗聲大笑,足下一旋躍出,手中昆吾斜挑出極刁鑽的一式,將林熠手裡冶光劍帶得脫了手,順勢將兩劍都收回手裡。
“今天有心事?”
林斯鴻閒閒站定,昆吾入鞘,一手將冶光扔給林熠。
林熠呼吸還有些急,抬手接住冶光,將劍收起來,無奈搖搖頭:“有心事也被你嚇沒了。”
林斯鴻上前攬著林熠肩膀,父子二人坐在廊下,林斯鴻高大威武,神情卻柔和:“姿曜,爹素日裡和你見少離多,也不甚管束你,就是希望你自在些,這侯爺你想怎麼當,全憑心意。”
林熠鮮少見到林斯鴻這麼說話,小時候,林斯鴻一回來就帶著他上
山爬樹掏鳥窩,夏日裡拉著他在漉江邊遊泳捉魚,一去就是一天,回來倆人身上都曬脫了皮,一身泥水,活似荒年難民,被林斯伯板著臉追著嘮叨。
若回來得時間長一些,林斯鴻就帶他去更遠的地方,南陽秦嶺的絕壁險峰,朔梁雲夢的萬頃蓮池,雲州關外的額爾古納河,天高地遠,走一趟就又去北疆練兵。
除了兵法武學,林斯鴻確實沒有強加給林熠過什麼,但所有應該學會的,都在那萬裡路上學會了。
林熠側過頭,看著林斯鴻被北疆沙場磨礪出的剛毅麵龐,垂下眼睛道:“爹,這侯爺怎麼當,其實不是任何人決定的。”
林斯鴻聞言看他,笑了笑:“你長大了。”
烈鈞侯府世代出名將,天下未有定時,家國憂患常思,風雲旦起,肩上的責任如山,昔日林熠可以是灑脫的少年,但不可能一生如此,這不合他的本性。
即便重生回來,許多擔當依舊不能舍棄。
林熠一笑,一口白牙露出來,抬腿盤在欄凳上,往林斯鴻肩上一靠,笑嘻嘻道:“長大還早著呢,我總覺得我跟賀西橫一般大。”
林斯鴻抬起大手揉了揉林熠頭發,任由兒子耍賴:“賀西橫比你成熟些,你頂多五歲。”
說罷起身,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兒子攔腰倒抗在肩上,轉了個圈送他回院去:“小侯爺早點睡,明天抄家訓、紮馬步。”
林熠被他冷不防一個倒栽蔥扛起來,天旋地轉,哭笑不得盯著地上青磚:“爹,我看你頂多三歲。”
翌日一早,林熠被玉衡君聲震方圓十裡的嗓門喊了起來:“小侯爺醒醒!”
驚得門外頓時幾個侍從衝過來,以為林熠出了什麼事。
林熠洗漱完,揉著臉被玉衡君拉到院子裡:“昨晚我夜觀天象,其值吉宿,這幾天調理心脈不容易走火入魔,快快快……”
林熠:“……”
蕭桓很快也進了院子,林熠望著他一臉求救,蕭桓笑笑道:“玉衡君治病還是可靠的。”林熠這才不再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