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焉驪斜倚在美人靠上,飲春劍隨手擱在一旁,斟了杯酒遞予邵崇猶:“原本你比我自由,今日之後,卻未必了。”
邵崇猶接過酒盞,與他輕碰,仰頭飲儘,英朗冷峻的?側臉和下頜弧度,在蒙蒙的?光線中鍍了一道淡淡輪廓。
“世人皆有牽掛。”邵崇猶道,他聲線和麵龐弧度一般的淩利,“我的?少一些而已。”
聶焉驪微微閉上眼,仰頭靠在軟榻上,手指順著歌聲輕打節拍,片刻後睫毛抖了抖,睜開眼。
他饒有興味地懶懶起來,竟身段一收,擺了個半回?身的戲段起勢,微微抬眸,目如含波,昳麗麵容上帶著三分媚意,兀自風流。
那雙端麗眸子對上邵崇猶的視線,略帶笑意,嗓子?一提,帶了戲腔,卻婉轉動人:“今兒便給哥哥唱半段,留一半,等來日再聚時補上。”
奉天殿內。
有臣子疑惑道:“此人不是應當在大牢關押著麼?”
“前陣子還聽聞此人已經死了,怎麼會出現在外麵?”
“雲都寺住持的?案子?,原本是侯爺應下了要負責,怎麼如?今那名要
犯生死不明,還被放出了死牢?”
……
永光帝亦是疑竇叢生,以為自己聽錯了:“烈鈞侯,這可不是玩笑,你說的當真?”
林熠恭謹一禮:“臣不敢蒙騙陛下,今日幫忙的?人裡,確實有邵崇猶——酆都將軍也在場,大可佐證。”
蕭放廣袖下的?手攥緊,給旁邊禦史台的一名大臣使了個眼色,對方會意,立即上前道:“侯爺這是何意?這事可是侯爺當場說要負責的,可主犯刺客遲遲沒被處死,如?今還招搖過市,侯爺這是當律法為兒戲麼?”
“豈止於此,本該在牢裡的?人,就這麼不聲不響被放出來,侯爺行事未免太過張狂,簡直目無法紀!”
林熠想等他們指責得差不多了再開口,誰料對方此起彼伏沒完沒了,永光帝臉色也不好看,一人道:“侯爺便解釋解釋,明明該被處死的人,怎麼就活到今日還出了大牢?死牢可不是隨意進出的地方!”
林熠道:“大人問的在理,但在下也有苦衷,人的命就一條,說殺也容易,可在下怎敢殺他。”
“怎麼?那邵崇猶還是什麼殺不得的?人了?”對方冷嗤一聲。
蕭放終於按捺不住,沉著臉道:“陛下,邵崇猶此人罪孽深重,十惡不赦,既為刺客,人證物證聚在,當時就應處死,今日不可再次放過!”
左相周揚海道:“陛下,既然事已至此,不如?聽聽看看究竟怎麼回?事,四殿下也莫激動。”
蕭放回身看周揚海,目光極其複雜,竟有一絲失控,道:“左丞相你……”
“莫吵!”永光帝按著太陽穴,“好好說。”
林熠不看其他人,徑自上前,在禦階下深深一揖:“陛下恕罪,臣林熠,萬不敢委屈我燕國皇室血脈,更不敢輕易論斷,事關國祚,日夜心中忐忑,宿寐不安,直至一切調查清楚,方敢稟於陛下。”
林熠倒是挺氣定神?閒的,並不像宿寐不安的?樣子,可“皇室血脈”四字一出口,殿內瞬間寂靜,呼吸聲都可聞,而後轟然炸開了鍋。
蕭放難以置信,林熠竟真的?就這麼說出了口,他極度克製下才隻朝前邁了半步,擰著眉頭沉怒開口:“侯爺在說什麼胡話!”
永光帝幾乎懷疑
今日耳朵出了問題,怎麼頻頻覺得自己聽錯了,可看底下眾人反應,又絕不是聽錯了。
“烈鈞侯,你說什麼?”
林熠站在大殿中央,玉階之下,背脊挺拔而堅定,字字擲地有聲:“臣鬥膽稟奏——邵崇猶出身灜安邵氏,本為我大燕皇室血脈,後被奸人施計調換身份,偷梁換柱、暗渡陳倉,致使鳳子龍孫流落在外,大錯鑄成多年,如?今該當撥亂世、反諸正,還請陛下明斷!”
百官被他一席話震得瞪大了眼,眾人臉色精彩紛呈,又是片刻寂靜,緊接著奉天殿的?屋頂都要被掀開了——
“荒謬!”
“偷梁換柱?偷的是誰,換的又是誰!”
“侯爺,你這是瘋了麼!”
“都閉嘴!”
永光帝靠在禦座上,五指攥著扶手發白,深深呼吸幾下,一掌砸在禦案上,硯台被震得濺出幾滴墨來:“林熠,給寡人把話說清楚!”
滿殿風雨欲來,怒火、質疑、蠢蠢欲動的欲加之?罪,眾人千回?百轉的?心思度測,詭譎波濤幾乎顯得林熠瘦削背影十分單薄,立於雕梁畫棟的?高大殿中央,如?一株孤鬆在暴風雨中。
原本林熠不打算讓蕭桓摻進這事,來之前還說過,讓他置身事外?即可。但蕭桓見永光帝暴怒,不由微微蹙眉。
蕭桓上前站在林熠身旁,高大身影無形間擋住諸多投向?林熠的?不善目光。
他淡然開口道:“原本也與侯爺無關,不如?即刻喚人入宮對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