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飛鳥儘,良弓藏(2 / 2)

他更煩了。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煩,覺得可能是宮裡太悶了,於是向太子說有要事告退。

他轉過身沒多久,身後的小豆丁就問王越:“王太保,汪公公有什麼要事?怎麼突然就走了?”

王越道:“臣也不知道,可能是……西廠後院起火了?”

回西廠後,他一言不發坐著看了半天書。

韋瑛從西廠恢複起就已經官複原職了,此時見他盯著一頁足有一炷香的功夫,便知他心思不知去了哪裡。但又不好開口問大人在想些什麼,突然想起來孫姑娘不也進宮了嗎?

於是笑眯眯道:“大人在宮裡見到孫姑娘了嗎?卑職聽說她也——”

“彆給我提她!”汪直突然吼道。

繼而皺了下眉,似乎覺得自己這樣有些奇怪,平靜道:“你先退下吧。”

“是。”韋瑛答。

出了門,韋瑛才開始激動起來。

他家大人,剛剛是發發發發發發火了?

他在汪直身邊也不算短了,他見過他心平氣和滅人滿門的樣子,也見過他陰陽怪氣懟遍群儒的樣子。

但是像個正常人一樣發火,還是頭一回。

韋瑛抬頭看看太陽,確定不是打西邊出來的。

主事廳內,汪直在紙上寫下孫念念三個字,然後在上麵打上個叉,然後再寫,再打……

嘴裡冷笑道:“說什麼不想嫁人所以才進宮,楊繼宗那樣的你都瞧不進眼你和個樂師苟且,孫念念,你讓我怎麼誇你好?”

但是他轉念又想到,萬一孫念念是被人陷害的呢?

然後心又一冷,心道她那樣一個會使小聰明的人,什麼人能把她絆住?自己真是看錯人了。

他把寫

滿名字的紙團成球隨手就扔到了桌子底下,開始徹底清理頭緒。

如今西廠有韋瑛幫持,東廠的權力也被削弱不少,朝中幾個看他不爽的老古董也回鄉種地去了。

他確實該出去轉轉了,隻等貴妃生宴一過。

下午,天上分明掛著太陽,卻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從珠落玉盤變成了敲鑼打鼓。

晴天下雨在當地有一個說法,說是有狐狸要嫁人老虎要娶妻,旁人都當聊齋講,孫念隻覺得新奇。

新奇著新奇著,她就覺得無聊了。

李宮正為了防止她亂跑,把她單獨關進了一間屋子,每日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送飯的小宮女也不願理她,等她吃完端著食盒就走了。

如果每個人都是一道食物,孫念覺得自己此刻就是狗不理包子。

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次日孫念是被洛陽春從夢裡搖醒的。

“李宮正讓我將你帶出去。”洛陽春道。

孫念見她麵色發白,表情怪怪的,帶著鼻音問道:“姓雲的那相好的找著是誰了嗎?”

洛陽春點了點頭,“找著了。”

“誰啊?”

“尚寢局江雎……”

孫念瞬間睜圓了眼睛,一絲困意也無,連話都說不成個了,“怎麼……怎麼是她呢……那他倆現在怎樣了?”

洛陽春眼裡蓄著淚,忍著不讓它流出來似的,“雲樂師死了。”

“死了?!”孫念驚訝,“不可能啊,宮正司的刑罰不至於讓人送命的!”

“若他倆隻是有染也罷了,大不了挨頓打逐出宮去,可偏偏的!”

洛陽春咬牙接著道:“偏偏暗結了珠胎!還是江雎突然暈倒被太醫診出來的,她醒來就全招了。按律雲無垢要被閹了做太監的,他不願意,自己撞牢房的石牆上將自己撞死了。”

“至於江雎,今兒早上當著六局一司所有人的麵,被侍衛拿著宮仗往小腹上整整打了八十下!後麵直接昏死過去了,之後被逐出了宮,估計能活下來也成了廢人了。”

孫念的臉色慘白,她說不出話,隻能吞咽著口水。

她突然抱住洛陽春,嘴裡一遍遍重複著:“彆怕,彆怕……”

那八十仗何止是打在江雎身上,更是打在了六局一司裡每個人身上。

從江雎身體裡流出來的血,彌漫開來,似乎在張牙舞爪的警告她們,隻要身處皇宮,她們心裡開出的花,遲早有一天會變成身下開的花。

回宮正司的路上,孫念被一個路過的女史往手裡塞了一張紙條,對方小聲道:“江雎留給你的。”

然後就迅速走開了,看服飾是尚寢局的。

孫念回到住處後,把自己一個人關屋子裡打開了紙條。

上麵寫著:“孫姑娘,見字如麵。首先我要替無垢向你賠罪,他當時一時心急,所以有了汙蔑他人的舉動。而你,是我向他提起次數最多的人,所以下意識就指認了你。孫姑娘,你是我在這六局一司唯一看得起的人,那日你對我說但願我不後悔,時至今日,我也確實不後悔。我不知道一會兒等待著我的是什麼,但這世上,我來過,愛過,足矣。”

字都看完了。

孫念這小半輩子,被親爹親媽忽視的時候沒哭,被綠的時候沒哭,差點被強的時候沒哭,被人打了一巴掌的時候沒哭。

可現在,偏偏為這幾行字紅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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