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淡粉的唇附在白瓷盞邊緣,輕輕啜了一小口,抿唇笑道:“太子殿下應該也是一樣。”
葉重暉踱到窗邊,看向一襲銀色盔甲的少年,遙遙相望,二人竟同時默契地勾唇一笑。
“阿錦,到近前了,不來瞧一眼嗎。”
他們都很清楚,一旦這個粉雕玉琢的小孩出現在窗前,喊一聲太子哥哥,縱使前方有再多的抱負,顧琛都會停下腳步。
時間好似停止了一般,人潮裡傳來的嘈雜聲好似一瞬間消失,隻餘下這三個人。
不知過了多久,好似已去經年,實際不過是眨眼間的功夫。
“哥哥,你替我看吧……”
葉重錦問:“他今日穿的什麼盔甲,騎的什麼戰馬,麵上是何表情,威不威風?”
葉重暉道:“他穿著一身銀鼇護心鎧,頭戴龍鱗盔,騎著一匹赤黑駿馬,麵上不喜不怒,很是威風。”
聽他說完,葉重錦便彎起唇角,他可以想象得到,那人此時是何等的威風。
人潮聲漸漸平息。葉重暉走到他身邊,道:“阿錦,回家吧。”
“好。”
這世上,有一個人,你清楚地知道他的好,他的壞,他的強大,他的弱點,他在時你總想躲著,總盼著有一席喘息的餘地,可當那個人真的要離開時,又會忍不住失落悵然。
也許,隻有時間能給予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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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宗十年冬,孟霆威被封為天下兵馬大元帥,率領五萬士兵揮兵北上,與此同時,罪將朱巍被押解回京,大皇子一係遭受重創,慶宗帝對他的態度越發冷淡,三皇子顧賢借此機會,在朝堂上逐漸站住了腳。
過完年,安成郡主解了禁足,府裡府外皆在準備大婚事宜,新娘子卻忽然消失不見,尚書府再次淪為笑柄,皇帝為了彌補羅家,將羅家大兒子羅文清改了調令,出任大理寺少卿一職。
原本打算外放的六品官,直接晉升為五品京官,羅家徹底沒了怨言,且不必迎娶安成郡主入門,羅家人恨不得放炮竹慶祝,隻是礙於皇室顏麵,在外作出一副惋惜的模樣。
慶宗十一年春闈會試,劉晉雲一舉得中會元,據說憑著一紙軍法策論,讓晟王爺驚為天人。
說來也是巧合,晟王爺好武不好文滿朝皆知,會試主考的差事怎麼也不該輪到他頭上,但皇帝因為安成郡主逃婚一事,遷怒於他,這才命他做終審,為的就是磨磨他的脾氣。
劉晉雲參加會試之前,陸侯爺看在他儘心教導外甥的份上,提點了他一句:“切忌廢話連篇。”
劉晉雲記在心上,一紙策論一句廢話找不到,句句切中要點,晟王爺最厭煩看那些辭藻華麗,繞來繞去的文章,忽然瞧見一篇簡單明了不拖遝的,行文中都透著一股精煉利索,加上許多觀點與自己不謀而合,就像在一堆砂礫裡拾到珍珠,眼前一亮,耐下性子又讀了一遍,然後便愛不釋手,直接就給拍板定下了。
劉晉雲的文章未必比旁人作的好,隻是他運氣好,剛好遇到晟王爺這位伯樂。
劉晉雲作為新晉會元,獨自去金光寺還願,第一,謝陸侯爺相助提點之恩,第二,謝晟王爺知遇之恩,第三,謝陸小公子日日刁難他,磨煉心性之恩。還有一點,他沒敢說出來,隻暗自在心裡感謝。
第四,他謝安成郡主逃婚之恩,若是她肯乖乖嫁人,怎麼也輪不到晟王爺做考官。
冥冥之中,一切因緣際遇皆有安排。
北征大軍到達塞北時,庸安城已被攻陷,漠城,北曄城接連失守,城中數萬軍民被屠殺殆儘,北韃一鼓作氣,直接南下,直逼中州城,此城若被攻陷,中原腹地便真正暴露,大邱子民再無安枕成眠之日。
北韃是北方遊牧民族的合稱,此番來犯的是金夷,烏柯以及哈達三族,此行來勢洶洶,中流河以北區域已被他們視作囊中之物。
顧琛站在中州城城樓之上,眺望遠方,這一次,他要將這幫蠻夷徹底逐出這片大陸。
前世之過,今生他會一一彌補。
慶宗十二年秋,塞北傳來捷報,兵馬大元帥孟霆威,帶領將士收複漠城,北曄城,北韃避其鋒芒,退守庸安城,庸安城易守難攻,雙方對峙不下。
慶宗十三年冬,塞北再次傳來捷報,太子出奇策,北征大軍一舉奪下固若金湯的庸安城,一名叫做孟勝男的小將取下金夷大王子首級,立下赫赫戰功,短短兩年,升為副將。
半月後,晟王爺親自北上犒賞軍隊,卻大怒而歸,同行的兵部員外郎劉晉雲,請命留在邊境禦敵。
慶宗十四年入春時節,孟老將軍在巡視邊境時,安息在馬背上,溘然長逝。孟霆威,字繁生,最早追隨太宗皇帝的功臣之一,其一生戰功無數,未嘗敗績,北韃聞之色變,孟家軍所到之處,敵人落荒而逃。消息傳出,舉國哀慟,慶宗帝聽到哀報,生生哭到昏厥。
北韃得到消息,卷土重來。他們以為孟霆威以後,大邱再無帥才,殊不知,大邱的名將曆史,才剛剛開始書寫。
孟霆威的離世,預示著一個新時代的到來。曾經掩蓋在他光輝下的那批年輕將領,開始書寫新的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