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是我失禮了。”
黛玉要起身行禮,被林海止住了。
他這兩年太過忙碌,同兩個孩子見的本就不多,黛玉又常年病著,故而更是不曾多有親昵。
如今,他竟滿腹的話,不知從何說起了。
他心裡悵然,隻麵上笑了笑:“你且歇著,爹爹明日休沐,便把那些人料理了去,日後,不會再委屈你了。”
黛玉抬頭有些擔憂:“爹爹,阿鐸他,是為著我。”
“爹爹知道。”
黛玉微微蹙眉:“爹爹,還是要罰他。”
林海滿腹經綸,看著女兒淡下來的神色,半響,隻說了一句:
“為父是為他好。”
到頭來,還是這句。
黛玉了然,垂眸一禮:“是,父命不敢違。”
氣氛到了這裡,眼見著是聊不下去了,林海起身,仍笑了笑:“你好好歇著,明日再來看你。”
“送父親。”黛玉往外走了走。
送至廊下,林海信步而出,沒有回頭。
他出了後院,有兩個小廝在那裡候著。
瞧見他,趕緊上前:“老爺,可要備晚膳?”
“恩。”
小廝跟在後頭,想著管家的吩咐,往前湊了一步道:“老爺,大爺去了定念堂,還沒用晚膳呢。”
林海腳步不停,似乎沒有聽見。
小廝見狀,不敢再說話了。
定念堂,是林海設的一個靜悟室,沒有祖宗牌位,但掛了數張畫像,他每逢初二,十六,都會來坐一會,燃上三柱清香,以靜己心。
林鐸去,倒不分什麼日子了,犯了錯就得去跪著。
這次他一聽林海回來,就自覺滾過去了。
真是滾的。
沒換衣服,鼻子被熏了大半日,也不太好使了,索性就又滾著去了,夫子看的津津有味,難得把他往院子外送了送,若不是林鐸滾的快,他指不定還想一腳贈之。
不過林鐸滾的有些艱難。
因為蕭一不在。
他滾著滾著就會因為力竭,停在原地,吐出嘴裡的土,就接著滾。
定念堂裡,林鐸老老實實的跪著。
心裡有些無聊,他那個風光霽月的爹,實在無趣,來來回回就隻會罰跪。
如果是他,就弄個棺材,把人裝了,釘的死死的,埋進土裡,隻留一個洞,插一根竹管進去,埋上個三五日。
死不了,但能憋瘋。
再或者,把人吊在網子裡,找棵大樹,吊在上頭,底下栓上幾條惡狗。
不過,尋常惡狗嚇不住他。
……
胡思亂想了一通,林鐸按了按自己的肚子,餓了。
巳時就有吃的了。
不。
母親沒了。
沒有人會偷偷給他送吃的了。
林鐸一下子泄了力,跪坐在墊子上。
一個人影出現在門檻上。
為了讓林鐸察覺,他一道掌風,讓前頭的兩根蠟燭並三根香,燃起了點點火花。
林鐸見了,沒有回頭,抹了一把臉。
“蕭一,真奇怪,我哭了。”
“我去年拿彈弓打人是不是還那樣罵的:不打的你哭著喊著找娘,我就不是你大爺!”
“那個人怎麼說來著?他說我會遭報應的。”
“早知道應該打死他,他肯定還在家詛咒我呢,不然我怎麼這會子還想哭著喊娘?”
“我都沒有娘了。”
門檻上的蕭一沒有說話沒有動。
林鐸說的累了,舔了舔乾燥的唇,又端端正正的跪好了。
黛玉的錦安苑,此時燭火正盛。
她輕輕咳了兩聲,撚著手裡的紫蘇梅子。
“還是出不去麼?”
風輕搖了搖頭:“我問了兩回了,隻說,明兒才許我們出去。”
“姑娘也彆傷心,老爺好歹隻罰一夜,明兒一早,我就去看看大爺,姑娘不是讓做了香囊?雲淡手快,已經成了,裡頭放的都是姑娘親手選的藥材乾枝,大爺見了肯定歡喜。”
黛玉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沒有說話。
風輕看了眼雲淡,雲淡趕緊笑了笑:“姑娘,這回香囊可還要給大爺掛帳子裡頭?那藥材可得少放一味安神的了,若是…若是大爺再尿床,可賴不著您了!”
風輕沒想到她出了這麼個話,斜了她一眼,使勁捂著嘴,還是露出了幾聲笑出來。
黛玉也有了笑意,蹙著的眉舒展開來。
“做什麼要減?再多加兩味才是,他也就這樣,才像個孩子。”
“聽姑娘的。”雲淡笑道。
眼見著黛玉好些了,風輕趕緊勸她更衣歇息。
黛玉困倦之意襲來,倒是很快便入睡了。
今晚應是雲淡守夜,風輕怕黛玉驚夢,兩個人自外間悄悄商議了下,還是決定一起守著,明兒輪流歇歇,也不妨事。
雲淡倒了兩杯濃茶,推給風輕一杯。
“老爺說明兒料理那些人,我琢磨了一下,興許是前頭裡的那些也要一起料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