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要的,隻是不知道老爺怎麼處置,若隻是罰一罰,也緩不了幾年。”風輕將唯一沒有滅掉的蠟燭芯剪了剪,又放上罩子,放在靠近門的高幾上。
“我心裡頭,其實不擔心這個,更怕的是老爺指個旁人來處置,姑娘又不肯同老爺多說的。”雲淡聲音輕輕的。
“那樣的事讓姑娘怎麼說?”
“明兒就知道了。”風輕聲音也輕的很。
兩人各自坐了,一時不再言語。
……
林府後牆處最西頭的小院裡。
燭火驟然熄了,屋子裡靜了靜。
外頭有夜梟的聲音,響了兩聲。
一個人影從屋子裡輕手輕腳的摸了出來。
身上還背了個大包裹,就顯得有些滑稽。
牆頭等著的兩個腦袋,其中一個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
“誰?!”人影東張西望。
“我!”
人影握著包裹帶子,咽了咽口水。
“不是說外頭接應麼?您怎麼進來了?”
“你彆怪他,他不是自己進來的,被我拖進來的。”牆頭的人老老實實的回答。
人影愣了一瞬。
他扛著大包裹,又哼哧哼哧的跑回了屋子,聽聲音,還關上門拖了桌子擋住了。
“師兄,他怎麼又回去了?”說話的小腦袋驚訝的問。
另一個腦袋胸有成竹的說了一句:“他可能是想拋磚引玉。”
“而我們,就是那塊玉。”
……
至此時,府裡還沒熄燈的就隻剩了林海的書房了。
他正手裡拿著兩封信,眼神一時憂慮,又一時憤怒。
突然門被叩了兩下。
這個時辰了,敢來叩門的隻有管家林庚了。
“進。”
果然是林庚,神色凝重的進來。
“老爺,後頭的小王管事,竟勾結外頭的人,您今兒回來這一遭,怕是驚著了他,時才想跑,剛被抓住了。”
“被抓住?誰抓的?”
林庚小心的抬了抬眼:“是大爺身邊的那兩個小和尚。”
“叫暮鼓,晨鐘的。”
他看林海眼神一變,趕緊道:“那個吃裡扒外的東西還有人接應,好在一並被小和尚打暈了,老爺您看,咱們怎麼處置?”
“還活著?”
“是是,活著呢。”
“活的不容易吧?”林海語氣寒涼。
林庚咽咽口水,努力作出一副憤恨的樣子:“要不是還得留著問供,打死才好呢!這等喪良心的東西,在府裡生事不說,還敢勾結外頭的人,這是叛逆之罪,千刀萬剮才是…”
“你不用替他開脫,不定哪日,他就真的能將人千刀萬剮了。”
“老爺,這,還是審人要緊,還有外頭那個,我翻過了,什麼身份有關的東西都沒有,人也臉生的很,看身子骨,不像揚州人,倒像是北邊來的…”
林海皺眉,抬步要走,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把其中一封信拿出來扔進了書桌上的三足大海碗裡,墨色暈染,逐漸難以分辨。
另一封信則沒有動。
“把人帶到夫子那裡。”林海邊走邊道。
“怕是走不了了吧?抬著去,彆讓他死了。”
“是。”林庚快步去吩咐了。
林海則帶著兩個小廝往夫子的院子裡去。
夫子就是林鐸的夫子,在林府兩年了,府中人皆稱胡夫子,唯獨林海私下裡,隻稱夫子。
到了院子,林海親自叩門。
裡頭立刻有了反應,一個書童模樣的人開了門。
“林大人。”書童拱手。
“夫子可睡了?”
“已經起身了,大人請進。”
林海點頭,隻身而入。
裡頭已經重新點了燈,夫子的身影在窗戶上清晰可見。
林海進去,夫子打著哈欠,推了一盞茶過去。
“夫子都知道了。”
“恩,我無事,有事的是你。”
林海聽懂了,喝了茶,就起身要走。
“那就不打擾夫子了。”
“我爬都爬起來了,再多說一句,你呀,雖是文人誌士,卻並不古板迂腐,怎麼偏偏於教子一道,就這麼想不開要氣死自己呢。”
林海深吸了一口氣,又坐了回去。
“夫子既然說了,那我也有幾句話,請夫子一聽。”
“夫子為人師,我為人父,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兩歲小兒都知道的道理!夫子難道是讓我放任他如此下去麼!”
“他三歲就能將人活活打死,這兩年嚴加管束,他是不打死了,可夫子看看,他折騰人的法子!京城刑部天牢也不過如此了罷!”
“他天生反骨,我自知管不好,可他是我兒!隻要我活著一日,就不能縱他墮魔!”
夫子又打了個哈欠,懶懶的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這世道,佛救不了。”
林海被這話一擊即中,挺直的脊背彎了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