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2)

沈辭不自覺地板直身體,秦抑已經把手放在了琴鍵上,他也隻好不再多問,專注於鋼琴。

男人蒼白的手指在琴鍵上停留了一會兒,終於下定決心般按下,五個月沒有接觸鋼琴的手有些生疏,但僅僅幾個小節,他已經重新找回感覺,順著譜子彈奏了下去。

沈辭盯著他的手,那確乎一雙適合彈鋼琴的手,琴聲從他指尖流瀉出來,似是渾然天成,讓人移不開眼睛,也挪不開耳朵。

但很快,這“渾然天成”被一個突兀的停頓打斷了。

秦抑眉心微皺,身體明顯地僵了一下。

沈辭抬起頭,就看到他停頓的地方,赫然是琴譜上標注了要踩踏板的地方。

他不免心裡一緊,看向秦抑。

幾秒鐘的停頓過後,男人重新起了這一小節,在沒有踏板輔助的情況下繼續彈奏。

沈辭心裡說不上來的難受,他垂眼看向對方不能動的腿,緊緊地抿住了唇。

踏板是鋼琴的靈魂。

雖然完全不需要使用踏板的曲子也有,但畢竟是少數,在絕大多數鋼琴曲中,踏板都或多或少會發揮作用,尤其是一些專業的、適合在音樂會上演奏的大型樂曲,踏板更加不可或缺,無法使用踏板,這對秦抑來說將是致命的打擊。

說得嚴重一點,就是“這個人再也無法登台演奏了”。

年輕的鋼琴家在二十六歲這年,從如日中天時跌落,如果按照原著劇情,他將再沒有爬起來的機會。

沈辭不知道他這五個月來經曆了怎樣的絕望,才能讓他連碰一碰鋼琴的心思都沒有,讓原本日日相伴的東西,冷落在琴房裡。

他忍不住打量身邊的人,視線從他蒼白的側臉下滑,掃過瘦削筆挺的脊線,最終落在腰間。

好瘦。

他心裡忽然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

想抱抱他。

忽然,他聽到琴聲停了,秦抑低沉的聲音傳來:“看譜。”

沈辭瞬間回神,匆忙收回停在對方身上的視線,小聲說:“對……對不起。”

啊,好丟人。

秦抑明明沒回頭,是怎麼知道他在看他的!

偷看被抓現行的沈小少爺羞恥極了,強迫自己專注於鋼琴,再不敢看秦抑一眼。

可是兩人坐得這麼近,怎麼專注得了……

秦抑不再多說,繼續彈琴,琴聲漸漸拉回了沈辭的理智,終於意識到對方不斷重複彈奏的片段,正是他比較薄弱的部分。

他雖然能將整首曲子完整順暢地彈下來,有些地方卻總覺得不太到位——秦抑在為他查漏補缺。

但因為不能使用踏板,他隻能依靠手指上的技巧儘可能還原正常使用踏板時所營造的氛圍,這樣的技巧極難辦到,而且也不是所有曲子都適用,做不到百分百還原,如果長時間進行這樣的演奏,人也會非常累。

一想到秦抑這樣的身體狀況還要教他彈琴,沈辭就感覺自己被賦予了什麼重要的使命一般,整個人都認真起來,正襟危坐,開始仔細聆聽。

兩個人並沒有語言上的交流,隻有琴聲不斷在房間裡回蕩,悠揚的樂聲讓人不由自主地陶醉其中,沈辭邊聽邊感悟,記住每一處旋律應該是什麼樣子,應該蘊含什麼樣的感情。

沒有人會比創作者自己更了解這首琴曲想要表達的內涵。

這樣毫無交流的教學持續了半個小時,等秦抑終於停下來的時候,他的雙手幾乎有些顫抖,臉色也比之前更加蒼白,他匆忙離開座位,回到輪椅上,艱難地維持住語氣鎮定:“我累了,你自己練。”

沈辭還沉浸在琴聲裡沒能回過神,下意識地應了一聲,等到他反應過來,才發現秦抑已經離開了。

由於太過專注,他沒能發現對方的異常,以為他是真的累了想去休息,便調整了座位,開始自己練習。

*

秦抑操控著輪椅回到臥室。

他進房間的第一件事,就是反鎖房門。

輪椅停在床邊,他艱難地撐住床沿,像是難以支撐身體的重量似的,幾乎將整個上身都伏在了床上。

雙腿傳來劇烈的抽痛,仿佛有一雙手在撕扯著神經,這種疼痛一路攀上腰間,蔓延到脊背,讓他渾身都止不住地顫抖痙攣,這才不得已離開琴房,一個人躲回臥室裡來。

似乎因為他長時間坐在鋼琴前,今天疼痛加劇的時間提前了。

但這個“長時間”,也不過半小時,比起他以前每天練琴的時間,根本九牛一毛。

男人伏在床邊,微微喘息著,額頭已經出了一層薄汗,青筋也凸顯出來,似是精疲力竭。

許久,他吃力地撐起身體,把自己挪上床,隨即伸手摸向床頭櫃,好像想從櫃子抽屜裡拿什麼東西。

可他手伸到一半,又不明原因地停了下來,手指在半空中停頓幾秒,轉而從床頭拿起一個透明的糖盒。

糖盒裡裝著半盒糖果,就是那種市麵上極為常見的水果糖,外麵裹著一層能在陽光下反射出彩色的透明糖紙,和書裡夾的那張一模一樣。

他用顫抖的指尖捏出一顆糖,剝開糖紙塞進嘴裡,廉價的水果糖說不上難吃,但也說不上有多美味,此時卻好像比任何藥都要管用,他艱難地翻了個身,在床上躺下。

味蕾接觸到甜味,心裡瘋狂翻湧的念頭漸漸平息下來,秦抑閉上眼,聽到琴房裡隱約傳出的琴聲。

*

沈辭又獨自在琴房練了兩個小時的琴。

人生中第一次這麼隨心所欲地彈琴,因為太過興奮,根本沒留意時間過了多久,直到管家來喊他吃飯,這才如夢方醒。

不間斷的彈奏讓手指都有點燙了,指尖泛著微紅,他依依不舍地合上琴鍵蓋,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久坐發僵的身體。

時間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他跟著管家來到餐廳,發現還是隻有他一個人,忍不住問:“秦……抑哥不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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