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春天是肅殺的,夾帶著屬於寒冬的凜冽粗獷的氣質,牆角未化的昨夜春雪明晃晃地反著光,院前桃樹光禿禿的,枝條無精打采的垂著頭,要湊得很近,才能看清冒出的新葉。
爾晴已經注意到了,自那日從宮中出來以後,她的好夫君便時常會偷偷的看著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她知道,他是在猜自己心裡的那個男人是誰,或許他會有些自負的猜測是他自己,又或許會自卑的猜測是他人,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傅恒啊,你終於開始將心思放一點在我身上了……
我不會輕易的告訴你那個人是誰,但是我會不經意的透露出他的一絲線索,我也不會讓你覺得我愛那個人愛到無法自拔,隻會讓你覺得我執著於他不過是一個恩情而已。
畢竟,我是你的妻子。
畢竟,我心裡真□□著的人是你。
“廚房燉了有補湯,可要我去給你拿一些?”
“不用了,我不餓。”他今夜並沒有看書,而是在擦拭他的佩劍,擦了一晚上了,也不知有沒有擦出個花兒來,他頓了頓,故作不經意的又開了口:“聽額娘說,你今天做了個棗泥糕給她,味道好極了。”
爾晴頭也不抬的回道:“是啊,從前在宮裡經
常做給皇後娘娘吃,今日許久沒做,都有些生疏了。”
他垂了垂眸:“額娘說挺好吃的,她很喜歡。”
爾晴笑眯了眼睛:“額娘或許隻是客氣而已,不過她既說喜歡,那我往後便常做給她吃,左右在府裡也沒什麼事做。”
“若是覺得無趣,你可以出去逛一逛。”為什麼我沒有。
爾晴搖了搖頭:“外頭也沒什麼好逛的。”
“我書房裡有挺多詩集的,你若是想看可以自己去拿。”我也想吃。
爾晴雙眼一亮:“有話本子麼?”
傅恒一愣:“沒有……兵書、史記、詩集那些就有。”
爾晴聽此歎了口氣,微微嘟起了唇,一副嬌憨的樣子:“有些太難了,我不是很能看的懂。”
“你可以來問我。”傅恒下意識的挺了挺胸膛,將佩劍放進劍鞘裡。
爾晴卻笑著搖了搖頭:“你白日裡要進宮當值,晚上才能回來,哪兒得空?”她歪了歪頭,一副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語道:“你說我若是去問二弟傅謙,他會不會嫌我煩?應該不會吧…我是他長嫂,畢竟長嫂如……”
她沒說完便被傅恒打斷了:“你可以來問我。”他的語氣裡多了幾分顯而易見不高興。
爾晴不由得一愣,扭頭跟他對視起來:“你怎麼啦?”
傅恒咬了咬牙:“沒什麼,想起今早的煩心事了。”
“宮裡頭怎麼了?”
“沒什麼,是海蘭察今早摔了個大馬趴,把我的新衣裳都濺濕了,才穿了幾次而已。”海蘭察對不住了,今天這個馬趴你摔定了。
爾晴聽他說起海蘭察,忽然又來了興致,故意雙眼發亮的追問道:“海蘭侍衛?他……最近怎麼樣?”
傅恒一愣:“什麼怎麼樣?你同他…很熟麼?”怎麼沒聽他提過?
爾晴搖了搖頭,笑著起身坐到了傅恒身旁,語氣生動的繼續說道:“怎麼不熟了,他啊,從前可是老往長春宮裡跑呢!我幾乎隔兩天就能看見他。”
傅恒眯了眯眼睛:“哦?這樣啊。”他看了看自己身旁坐著的小妻子,忍不住懷疑起他的好兄弟海蘭察來了。
爾晴坐在床邊,雙腿有一下沒一下的晃動著,繼續興奮的說道:“也不知他如今和明玉怎麼樣了……”
“嗯?明玉?”
爾晴眨了眨眼睛,抬眸望他,若不是傅恒知曉她心裡另有所愛,隻怕也會忍不住沉淪在她的這個眼神裡……
“你不知曉麼?海蘭侍衛對明玉有意呀,之前在長春宮裡,我還給他支過招,讓他給明玉送禮物來著呢!”
他聽了,一副恍然大悟若有所思的模樣:“這樣啊…你讓他送了什麼?”哦,不是他就好。
“她喜歡吃糖,我便建議海蘭察給她送了一堆糖,她啊,見了那一袋子的糖果然兩眼發光,愛不釋手!”
“女兒家都喜歡吃甜食麼?”
爾晴想了想:“也不全是,我就不愛吃。”
“那你喜歡什麼?”你既然不愛吃,那天為什麼又要執意跑到城南去買桂花糕?
爾晴愣了愣,忽然燦爛的一笑:“我啊,喜歡貓兒啊,你瞧它多可愛,又乖巧,你白日不在的時候,都是它陪著我呢。”
傅恒眯了眯眼睛,目光深沉的看著她懷裡的貓兒,心中念道:好端端的,那天我是發了什麼瘋,要買你回來,讓她有東西睹物思人?
白晝、白晝……
晝?
他耳邊忽然傳來那天她剛抱起這隻死貓的話——“從今往後,便叫你白晝好不好?白天的白……晝夜的晝。”
晝夜的晝?
他忽然心中有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令他睜大了眼睛,死死的盯著爾晴。
弘晝的晝?
不會吧,那個混蛋是個混蛋啊,爾晴這般光風霽月的女子怎麼會心悅他那樣的人?
這說起來,簡直就像是那天邊皎潔的明月竟然會垂憐沼澤地裡的泥鰍一樣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不是……爾晴,你瞎吧?
那個東西他還不如海蘭察啊!
爾晴故作不知他的想法,低頭摸了摸懷中的貓兒,忍不住又笑了一下,對不住了和親王,我隻是需要一個讓傅恒不敢一氣之下殺了的人,畢竟也是一條人命,並且這個人需要時常出現在宮裡,讓我有機會見到,不然哪兒來的念念不忘?
這個人不能和他是好友,隻能是互相看不順眼的人,隻有這樣他才會知曉你的廬山真麵目後,心中更加不平。
在愧疚和這份不平下,讓他開始嫉妒。從中生出一份不亞於對魏瓔珞的感情,刻骨銘心。
所以隻有你了。
即是你不認識我也沒關係,畢竟在我構思的故事裡,你確實不會記住我這樣一個小小的宮女。
“夫君,很晚了,安置吧?”
“嗯。”
“願你好夢。”
傅恒翻身躺上了床,語氣充滿怪異和怒氣:“你還是祝我彆做夢吧。”
爾晴愣了愣,被他突然的一凶,有點茫然和不知所措的看了他一眼,隨後微微皺著眉,有些委屈的吹滅了燈,爬過他的身體,躺進了內側。
一夜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