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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黃的蘆葦鋪滿江岸,白色的蘋花飄蕩在渡口,碧綠的楊柳聳立在江堤上,紅豔的野草渲染著灘頭,遠遠看見長安的影子,覺得闊彆已久。
肖張站在船頭上說:“在晉明帝司馬紹小的時候,有一天父親將他抱在腿上,問他:‘天上的太陽與城中的長安哪個更遠一點呢?’娘子覺得哪個遠?”
白雪:“肯定是太陽遠些。”
肖張:“為何?”
白雪琢磨著要不要跟他科普一下天文地理的知識,但一想到開一個頭就要無數的天文知識往上補,實在太累,於是換了個說法:“從來沒有聽說過誰從太陽那邊來,光憑這一點就知道太陽離我們肯定很遠。”
肖張一拍手:“司馬紹也是這麼回答的。”
白雪知道肖張肯定不會無緣無故的,突然挑幾個話頭,於是反問:“那依你所見呢?”
肖張歎了口氣:“我覺得長安遠,好些人都回不到長安去。”
白雪一時沉默。
二人走水路回到長安,一路上經曆了幾次自刺殺,趙副將帶來的護衛折損了二人,那二人永遠都回不到長安。
趙副將佇立在肖張身側,抱拳感激道:“二爺高義,還惦記著那幾個兄弟是我們莫大的寬慰,那二人的家眷一定會得到後代,請您放心。”
肖張回禮抱拳:“都是大好男兒,沒死在戰場上,反倒死在了自己人手裡,我深感愧疚。”
白雪:“五陵那些毒蛇可不是自己人,他們身上都是冰冷的鱗片,沒有溫度的血,他們就是敵人,真真正正的敵人。”
說話的功夫船已經要靠岸,趙副將打發了一個小廝去肖府報信兒,讓肖邦那邊能提前知道。
一堆人下船還挺麻煩的,要拎的東西也多。顧二被團團圍住,他懷裡抱著孩子。
自從出來以後,白雪和肖張就沒有靠近過孩子。
他們兩個很危險,危險不能疊加。
長安一切如舊,風景如畫,百姓們來來往往交織出一幅畫卷。
行至半路,便有不少人聞訊趕來,在街上圍看,甚至造成了擁堵,偏偏天空不作美,還落起了春雨,四處聽不見鳥兒的啼鳴,隻有飛落的雨滴敲打著屋頂。
牆角處那蔥翠的竹子,皮上的籜粉都已被衝洗乾淨,稚嫩的竹梢互相磕碰。濕氣使琴弦都已變潮,蜘蛛網吹粘在竹簾上,寒意直透進廳屋之中。客舍四周寂靜無人,屋簷的水溜滴個不斷,不覺得使人睡眼朦朧。
掮客豎著耳朵聽,聽外邊人叫著肖大人,唇邊勾起了一抹笑意,他的視線透過門縫,看到了一閃而過白雪的身影,不自覺的跟著起身,又多看了兩眼。
白雪騎在馬上,和身邊的人有說有笑,下巴圓潤,臉似滿月,身上穿著一身青灰色的衣裳,沒有多餘的紋樣,有一種清水出芙蓉的感覺。
她的雙腿緊緊的夾著馬,腰繃得筆直,馬兒行走的極慢,她的眉宇間多了一抹疲憊。
那些圍著出來看熱鬨的百姓以及各類人員,並沒有被一場春雨澆滅的興致,相反撐著鬥笠不住的跟著湧動著堵塞了路,一些姑娘還不斷的往肖張身上扔香囊,肖張不接,轉眼便掉在地上,被塵土弄臟,白瞎了姑娘的一番心。
肖張歎了口氣:“遠行之人,歸心似箭,最令人擔心的就是泥濘的道路上積滿雨水,車轂難行,歸期難卜。”
白雪聞言一笑:“肖大人可真是會向外撇關係,現在哪裡是道路泥濘,車轂難行,歸期難卜。分明是看殺衛階,肖大人如今清瘦弱羸,還真有幾番的意思。”
肖張不敢置信的看著白雪:“難道就因為姑娘往我身上扔香囊,你不要狠心殺夫嗎?”
白雪戲謔的說:“原本繁花盛開的庭園被風雨摧殘得滿目蕭瑟,雜草叢叢;凋落的花瓣片片點點,滿地鋪紅;被摧殘的要死的人是我呀,肖大人該是樂在其中的雨水才對。”
肖張抿了抿唇,忽然眼睛環視眾人,嚎了一嗓子:“諸位姑娘請不要再往我身上扔香囊了,我娘子吃醋了。”
人群先是一靜,繼而爆發了一陣大笑,“醋瓶倒了”“醋缸被砸碎了”“女兒家就是愛吃醋”之類的話此起彼伏。
白雪忽的臉紅了,狠狠地剜了肖張一眼。
肖張渾身輕鬆,樂著開始看起了白雪的笑話。
兩人之間發生了調轉。
白雪扭過頭不理他,催促著馬兒前行,大家散去的動作快樂不少,給他們讓出了一條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