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會(1 / 2)

馬上就要到深冬了,北京的天氣愈發地寒冷,尤其是夜晚,感覺熱氣飄散在空中都能瞬間凝結成冰塊。

林詩然一如既往地失眠了,她決定把上次的文章修改了,沒錯,本來說好“後天”就會拿給大釗先生的那篇文章因為亂七八糟的事情拖了好多天。倒是仲甫先生讓她想的筆名,她想好了,就叫“舒然”吧。(詳見chapter29)

為什麼叫舒然呢?

因為任性。

林詩然表示,怎麼地,文章上了《新青年》還不能嘚瑟一下啦?

林詩然站在過道看向院子,熟悉的少年背影讓她不自禁地嘴角上揚。頓然她想起了仲甫先生的話。

林詩然無奈地搖了搖頭,也不知道是什麼讓仲甫先生相信自己能讓陳延年接觸馬克思主義,不過既然答應了,怎麼著也得試一試吧。

林詩然想著回到房間,輕手輕腳地翻出了《□□宣言》,又重新回到了院子。

陳延年看書一向很專注,這讓本是有心的林詩然有了可乘之機,她躡手躡腳的靠近少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走了少年手上的書,然後在陳延年暴躁之前,將《□□宣言》塞在了他的手裡。

“《□□宣言》?”陳延年劍眉一皺。

林詩然將稿子放在院子裡的桌上,唯獨將陳延年的那本書攥在了手裡,小手戳了戳陳延年手裡的文件:“你隻要把它看完,書就還你!”

林詩然知道這個辦法有點蠢,可是除了硬搶,還有什麼辦法對陳延年這個倔強又堅定的無政府主義者有用呢?

“彆鬨!”

看著女孩狡黠地笑容,陳延年無奈地站起身來,就要伸手去拿女孩手上的書,誰知,林詩然一閃身,乾脆將書背在了身後,小臉一揚:“乾嘛?陳延年,想以大欺小、以強淩弱啊!看《□□宣言》就這麼難啊?”

“是□□先生讓你這麼做的?”陳延年憑借著身高差俯視著林詩然。

林詩然不得不抬頭望著陳延年,大眼睛輕輕一滑溜,小嘴微撅否認道:“才不是呢。自作聰明。”

月光下少年似笑非笑的神情,似乎是一眼看穿了女孩的心思,四目相對,林詩然的臉不自覺有些微紅,什麼時候麵對他開始越來越不自然了?

她收起了心思,避開了陳延年,徑直坐了下來,挑了挑細眉說道:“我呢,會在這裡修改文章,你呢,就乖乖地看《□□宣言》,我會好好監督你的,陳延年同誌。”尤其是“陳延年同誌”五個字說得很重。

乖乖地?

林詩然,你用詞現在是越來越大膽了。

陳延年略微有些頭疼地看著眼前無法對她下狠手的女孩,隨即坐在了林詩然的對麵,瞪了一眼正托著臉衝他眨眼睛的女孩,耐著性子般的低頭開始看《□□宣言》。

林詩然莞爾,方才開始改起稿子來。

夜晚很安靜,隱約會傳來對街嬰兒的啼哭聲,不一會便又傳來大人哄孩子入睡的聲音。

林詩然一口氣將文章謄抄了一大半,她伸了個懶腰,卻見陳延年在對麵紋絲未動,少年劍眉微皺,一目十行,眉宇間的英氣好像有著莫名的吸引力。

林詩然托著腮,不自覺入了神,紅暈又悄悄地爬上了小臉。

“看什麼呢?”不知多久,少年抬起頭,看著衝自己樂嗬嗬的林詩然。

“沒看什麼啊~”林詩然瞬間反應過來,可是臉上的紅暈反而更加濃厚,像是抹了無數的胭脂膏似的,“我在思考問題。你認真看,我要抽查的。”

“抽查?”陳延年好看的眼睛微眯,不可置信地反問道,他又不是小孩子。

“當然啦,不然我怎麼知道你有沒有認真啊~陳延年同誌,請端正你的學習態度!”林詩然拚命掩飾著剛剛的失態,她挑釁似的揚了揚陳延年剛剛看的那本書。

陳延年輕輕歎了口氣,能怎麼辦?他第一次感覺束手無策,居然會是因為這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女孩。

林詩然低下頭繼續改稿子。

最近怎麼回事,對陳延年好像有了特殊的感覺,老時不時的出神。

煩死了!難不成真是白蘭說的那樣?

不會吧?談什麼戀愛!想想林佩姿,想想王秀瑜,想想蘇寧城的姨太太們!

想想她們可悲的命運!

林詩然啊林詩然,家國天下更重要!

表麵上波瀾不驚的林詩然差點把稿子上的字都謄抄錯了。

後來,喬年迷糊起床上廁所,卻看見這樣的一幕:

“。。。壓迫者和被壓迫者,始終處於相互對立的地位。。。”

“停!從‘但是,我們的時代,資產階級時代’那裡開始。”

“但是,我們的時代,資產階級時代,卻有一個特點:它使階級對立簡單化。。。”

。。。。。。

喬年看著林詩然和陳延年“和諧”的一幕,連瞌睡都沒有了。

他想起了小時候背課文,哥哥也是這樣,認真嚴肅地監督他背書。他時常想象哥哥背書是個什麼樣的~

今兒算是見識了,原來哥哥也有今天啊~~

喬年肉嘟嘟的小臉上露出一個可愛的笑容。

經過了林詩然用了大半夜時間的努力,終於從陳延年口中得到一句“確實值得探索”。

雖然這不代表他真正接受了馬克思主義,但是有那麼一丟丟的苗頭了。林詩然已經覺得倍感欣慰。

接下來的一周,日子雖然照常過,但是互助社的各項生意越來越慘淡,而且還有少許人開始陸續退社,更重要的是,大家根本就沒法做到絕對的共產,首當其衝的就是家庭,父母總歸是想要和子女們吃頓飯的吧,好久不見肯定要吃頓好的吧,下館子不過分吧?所以,同吃也慢慢地變成了一個問題,因為種種無法讓人拒絕的理由,今兒這個不在,明兒那個不在。

雖然北京的冬天很是寒冷,但陽光還是帶來了些許暖意。這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

白蘭在房間裡算賬,互助社的資金已經越來越少,她重重歎了口氣,不覺心急如焚。

“白蘭姐,怎麼了?在門外就聽見你歎氣了。”林詩然扭了扭脖子,從門外走了進來,她本是想來小憩一會,下午好回家幫著趙紉蘭做做家務什麼的,反正互助社的事務也不是很多。

白蘭轉過頭來看著林詩然,隨即又朝著門口探了探頭,見沒有其他人,壓低了聲音說道:“不瞞你說,社裡的資金有些困難。你可彆告訴其他人,免得大家擔心,其實也還沒有到山窮水儘的地步。”

林詩然坐在鋪位上,聽得白蘭的話,想起那日教室裡陳延年堅定的神情,她沉思了一會,問道:“白蘭姐,你們那個學校有想學鋼琴的女孩嗎?”

“鋼琴?”白蘭冷不防被林詩然的問題弄得有些懵,“倒是有一個,那小女孩家庭條件不錯,聽說她的媽媽好像正在給她找一個鋼琴老師。”

“你覺得我怎麼樣?”林詩然雙手撐著鋪位,笑盈盈地看著白蘭。

“你?然然你的意思是。。。。。。”白蘭忽然反應了過來,這丫頭是想補貼互助社嗎?

“我可沒什麼意思啊,”林詩然打斷了白蘭的話,大眼睛輕輕一滑溜,“咱們社走到今日不容易,雖然不是什麼長久之計,但是先撐著吧。這事你可彆告訴其他人啊,我可不想當好人。”

白蘭想,這丫頭嘴硬得倒挺像陳延年。

大釗先生今日下午難得閒暇,把稿子寫完了之後,便往家裡走,路上在買星華與葆華最愛吃的糖葫蘆時,想起林詩然下午要回家,不由得多買了一串,在他看來,林詩然不過才十六歲,也還是個孩子。

回到家時,看到趙紉蘭正費力地劈柴,她前額的碎發散落下來,額頭上布滿了細汗。大釗先生急忙放下了手中的公文包和糖葫蘆,不由分說地拿過了趙紉蘭手上的斧子,心疼地說道:“姐,不都說了,以後這些活兒等我回來做。”

趙紉蘭看著自家丈夫心疼的模樣,用手利落地將碎發彆在耳後,笑了笑說道:“不妨事不妨事,你最近不是很忙嘛,以前你不在,又不是沒做過。”

大釗先生的目光不經意間投向了妻子的手上的傷口,他眉頭一皺,將趙紉蘭的手拿了起來,妻子的手略顯粗糙,是這個家為她留下的印記,他輕輕撫了撫:“姐,怎麼受傷了也不知包紮?”語氣表麵上透著幾分責備。

“嗐,一忙起來就忘了,也不是什麼大事。”趙紉蘭站起身來,充滿愛意的眼神毫不避諱地投向大釗先生。

“姐,你等會。”大釗先生便要進裡屋去拿包紮的東西,順帶著衝另外個屋叫道,“星華,葆華,出來吃糖葫蘆啦。”

星華、葆華聞聲而至。趙紉蘭看著兩個孩子興奮的身影,不忘囑咐道:“不能貪多啊。留一串給你們然然姐姐啊~”

林詩然回來的時候,剛好碰見大釗先生和趙紉蘭相向坐在院子裡,大釗先生正捧著趙紉蘭的手仔細地包紮著,時不時地還在吹氣,生怕把妻子弄疼了似的。趙紉蘭望著丈夫,眼裡是滿滿的情意。

陽光斜照,穿過院子的屋頂,恰好投射在二人的身上,那份歲月靜好讓將這一切儘收眼底的林詩然感慨萬千。

她雙□□叉地倚在門框上,歪了歪頭,仿佛是已經醉在這個場景裡了。

真好。這樣相濡以沫的愛情可真令人羨慕。

其他人她不知道,陳延年那家夥是絕對不會做出這樣舉動的!

林詩然打了個寒顫。

咦。。。怎麼會突然想到這家夥?關他什麼事!

林詩然將手背在身後,學著戲裡的官員邁著方步走進了院子,又學著古時的老學究們轉著小腦袋說道:“執子之手,與子共著; 執子之手,與子同眠;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執子之手,夫複何求!”說完最後一個字,林詩然剛好就站在了自家舅舅的身後。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