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維扯扯嘴角,目光呆滯地看著她:“因為……做錯事。”
顧津說:“那以後應該不會做錯了。”
“是啊。”他極輕地問:“你……原諒哥嗎?”
“不然也不會跟你走。”
“原諒了?”
她看向地麵,半晌,點了點頭。
一瞬間,顧維五官舒展開,滾了下喉:“哥……哥不想跟你分開。”
“我也不想。”顧津小聲。
“……哥想要你穎姐……”他眼淚順眼尾一滴滴滾入鬢發:“哥想……哥想和你們好好過日子……”
“我也想。”顧津說。
“可是……”他哽咽著,胸口劇烈起伏,一股股鮮血順傷口流出來,半天才說出幾個字:“哥不想死……”
顧津指甲刺進掌心,那處皮膚麻掉一般,不知疼。
旁邊有人握住她的手,將她手指一根一根掰開。
半晌,顧維抑住情緒,咬牙掏出兜裡東西,是張折疊成巴掌大小的白紙,“答應我,去找媽。”
顧津看著那白紙,邊角已經染上血跡。
“答應我!”他想最後自私一次。
顧津猶豫兩秒,顫著手接過來。
顧維手臂重重落地,心無掛礙,終得解脫。
他又看天空。
半晌,
“曾……一起風中……信……可並肩……改變……命……”
他眼睛忽然瞪得老大,挺了挺身子,開始謔謔捯氣兒。
嘴唇開合,但這一回,沒人聽清他說什麼。
就這樣,顧津目睹一個人由生到死,由熱血奔騰到胸口不再跳動。那人是她的至親。
她卻至今都不明白,那麼肝腸寸斷的時刻竟然一滴淚都沒有,她甚至撐著手臂,壓下身體,耳朵貼在他唇邊。
“小穎,小穎。”
他反反複複念叨著蘇穎的名字。
顧津嘴唇開合,輕輕喚出一個字。
隻是天空突然響起雷聲,掩蓋所有聲音,幾滴雨打在他臉上,不久後,傾盆而下。
顧維眼睛沒有閉嚴,終於一動不動。
李道揪緊雜草,手背白骨森森。
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昨夜還在一起打架的兄弟,眨眼之間,陰陽兩隔,從這世界上永遠消失了。
“啊——”
他仰天怒吼:“啊——”
他聲音蓋過雷聲,麵孔在暴雨下扭曲恐怖得像野獸:“郭盛,老子要你償命!”
***
紀綱轉天晚上醒來,胸口包著紗布,正躺在一個簡陋的屋子裡。
他想撐著手臂坐起來,抻到傷口,咬緊了牙。
腦門疼出冷汗,他跌躺回去,觀察這間簡陋的屋子。
沒多時,有人端著水杯進來。
紀綱目光警惕地看過去,當那人遮住門口陽光,他眉頭一鬆:“是你啊。”
李道關上門:“醒了?”
“剛醒。”紀綱要起身,李道上前扶了把,在他身後墊個枕頭:“喝水嗎?”
紀綱點頭,接過水杯飲儘。
李道在床邊坐下,沒有說話,手肘拄著膝蓋,弓身看著兩腳之間的地麵。
“這是哪兒?”紀綱問。
“以前在邱爺手下時認識的朋友家裡。”他說:“挺安全的。”
紀綱稍稍放心,神經又驀地一緊,忽然想起來:“顧維呢?”
李道看向他,半晌:“人沒了。”
紀綱狠狠怔住,同時昨日記憶一點點湧上腦海,他捏緊手裡杯子,渾身上下不可抑製地發顫,眼眶瞬間紅了。
“老紀。”李道轉頭:“你彆激動。”
紀綱緊咬牙關,手掌按住眼睛。
李道說:“我想知道昨晚發生什麼事?”
昨晚他給李道打電話求救,昏迷以前,就已經意識到顧維這次可能熬不過去了,他身上兩處槍傷,即使沒中要害,也會流血致死。
雖然料想會是這種結果,但出生入死的兄弟,他無論如何也沒法接受他的離開。
紀綱冷靜很久才說,“我們三個往林子裡跑,前麵忽然衝出幾個人,上來直接抓蘇穎。”
“他們衝蘇穎?”
“應該是。”紀綱說。
李道眉皺成川,他不明白:“他們怎麼知道你們躲在林子裡?”
紀綱搖頭,隔幾秒,又看他:“你們隻開走一輛車,有一輛停在破屋後。他們識破調虎離山?”
李道頓了下,心中湧出一股深深的無力感,他改為手肘撐著膝蓋,埋下頭,閉上了眼:“是我讓你們往林子裡跑的。”
紀綱正色:“彆說這種話。”
隔了會兒,他又繼續回憶:“為救蘇穎,顧維衝過去跟他們拚命,身後忽然傳來槍聲……”
第一槍沒打中,那禿頭的權哥紀綱見過兩次,是郭盛身邊的人,他再次舉起手.槍,對準顧維胸口。
幾乎是本能反應,紀綱撲過去,代替顧維擋了那一槍,肩胛骨的傷就是這麼來的。
他那時體力已到極限,身體一軟,攤倒在地,模糊中耳邊又接二連三想起槍聲。
紀綱腮線緊繃,抬手抹了把臉:“郭盛應該有命令,要顧維的命。”
顧維拐走他小老婆,郭盛恨他入骨。
李道沉默幾秒:“覺得哪兒不對。”
紀綱皺眉:“怎麼了?”
他一時又想不出哪兒不對,所以沒接話,手臂繃直撐起身體,眼睛盯著地麵,昏暗光線遮住了他的麵部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