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2 / 2)

場麵霎時間亂成一團。火焰融合了一切,濃煙混合著酒精味、汗臭味、香水味、火藥味陣陣向上飄揚,不時傳來令人悚然的爆炸聲。

這種感覺很奇妙。女孩從小就被教導要遠離火焰,不許碰火柴,南方淑女更是看到一點兒煙霧就會昏倒,她卻在劇院裡放了一場大火,還是一場正義的大火——太奇妙了。

她會永遠記住這種奇妙的感覺。

莉齊跑回了埃裡克的身邊。此時,她萬分感激上午的決定——為了給那位子爵留下一個壞印象,穿了一條露腳踝的裙子,要是正常的裙子,早就不知道摔幾跤了。

埃裡克還在籠子裡。

他靠在籠子的柵欄上,神色漠然地看著熊熊烈火,眼睛仍然很亮,比炙熱的火焰還要亮,幾乎有些嚇人。

莉齊生出了一種錯覺——要是她沒有回來,就算大火蔓延到籠子裡,他也不會從裡麵走出來。

來不及多想,她跑到籠子邊,一把拉開大門,低聲催促:“快逃!”

他轉過頭,看著她,看了很久很久,像是要將她的血與肉都裝進眼睛裡。

莉齊沒注意到他的眼神。她把私酒塞到他的手上,正在琢磨彆的問題:“那個——你要布條嗎?”

“什麼?”他微愕。

“裡不都這麼寫嗎?這種時候,你需要我撕下裙子包紮傷口……”說著,她扯起裙擺,露出一截荷葉邊長內褲。⑴

“不用。”他立刻側頭,避開了那一抹白色,“我自己可以處理。”

“噢。”莉齊放下裙擺。

像是怕她再扯起裙擺般,他低下頭咬住私酒的瓶塞,吐到一邊,然後,對準傷口,猛地淋了下去。

一定很痛。

莉齊看見他的身體劇烈顫抖了一下——他連中槍都沒有這樣劇烈的顫抖,卻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呻-吟或慘叫。真是個硬骨頭。

倒完兩瓶酒,他扔掉酒瓶,扶著柵欄,站了起來,踉蹌著朝舞台的腳燈走去。

那裡有許多燃燒的白蠟燭。他撐著腳燈的金屬燈罩,有些顫抖地半跪了下來,拔起一支蠟燭,不知道要做什麼。

下一秒鐘,他閉了閉眼,開始用燭焰緩緩灼燒傷口。

莉齊嚇了一跳,差點驚叫出聲。

火焰很快燒焦了皮肉,鮮血凝結成紫黑的血塊兒,堵住了可怖的、血流不止的槍洞。血止住了,傷口的情況卻似乎變得更糟了。

雖說醫生做手術時,手法也會比較殘忍,但那都是給病人使用,而且會打嗎啡止痛。她確定埃裡克手上沒有嗎啡。

他是在極其清醒的情況下,殘忍而冷靜地用火灼燒傷口。

這時,他似乎注意到了她受驚嚇的表情,平靜地問道:“嚇到你了?”

“有點兒。”莉齊誠實地說。

他垂下眼,眼神閃爍了一下。

“被你的氣勢嚇到了。我很少見到像你這樣的硬漢,隻見過吃葡萄乾都差點被噎死的——紳士。”她微微歪頭,略帶嘲諷地說出那個詞。

他怔了怔,有些疑惑地望向她,像是不能理解她為什麼這樣嘲諷紳士。

莉齊倒是很想解釋,但有人注意到他們了,她隻好繼續催促道:“哎呀,這事以後再說——現在你隻管逃跑,跑得遠遠的,這裡的事我來處理——快跑!”

他抱著傷臂,頓了好一會兒,才低啞地答道:“好。”

臨走前,他最後看了她一眼,但沒有看向她的眼睛,而是看向了她的腳。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毫不避諱地打量她,眼神露骨得幾乎帶上了攻擊性,如同出籠後的野獸,發現生肉並不是最鮮美的食物,於是開始追捕新發現的獵物。

她並不反感他的目光,隻是有些困惑,為什麼要這樣看著她的……腳?

想不明白,也沒時間想了。她上前一步,重重地推了他一把:“快走呀,有事給我寫信!”

他點點頭,這次真的走了,高大而虛弱的身影消失在了烈火與濃煙之中。

還好他走了。幾分鐘後,消防隊趕到了現場,迅速撲滅了還未蔓延的大火。

劇院老板不是傻子,盤問了幾個人,就將事情的真相串連了起來——一個女孩,因為同情一個該死的馬戲團小醜,就放火燒了整座劇院,隻為了把他從籠子裡放出來!

劇院老板麵色陰沉地想,他就知道現在的女人早晚會毀掉一切。

女人就是這樣沒見識,容易感情用事,那個馬戲團小醜對她說了幾句好話,她就心軟得一塌糊塗,決定幫他逃跑。

要他說,女人就不該獨自上街,也不該獨自來看戲——現在的女人都輕浮得可怕,沒有男人陪著也敢出來。放在以前,隻有交際花才會獨自上街看戲。

都怪北方佬。要不是北方佬把南方搞得一團糟,這些女人絕不會丟掉身為南方淑女的美德——聽男人的話,不反駁男人的觀點,男人要她們乾什麼就乾什麼,不會吵吵嚷嚷地要選舉權。

現在,她們行事作風越來越像男人不說,還常常攢聚在一起呼籲酒館彆再賣酒……今天甚至到他的劇院來放火了,明天會乾什麼?穿褲子,叼雪茄,還是進國會,當總統?

劇院老板憤怒地想著,命人去把馬鞭拿來,然後瞪著一雙小眼睛,細細搜尋莉齊的身影——要是那女孩不是上等人,他就狠狠抽她一頓,把她抽得半死,再扔進監獄裡!

一路問過去,他總算看到了那女孩的身影。

她背對著他,正在跟一個男孩講話,那男孩像被她的美貌迷住了似的,不管她說什麼,都連連點頭。

劇院老板不禁勃然大怒,大步上前,揪住男孩的耳朵:“你這該死的猶大!女人朝你笑一下,你就把自己的脊梁骨抽出來扔在地上讓她踐踏!彆忘了是誰給你發工資!”

男孩被揪得吱哇亂叫:“可是——可是——這位小姐說,她對自己的過失感到萬分抱歉,打算補償我們……”

“補償?”劇院老板尖利地說,“怎麼補償?”

“噢,老板,您消消氣。這位小姐是個好人,她說如果我們出價合理的話,她甚至願意買下整座劇院,您不是一直想賣……”

劇院老板怒氣衝衝地打斷他:“買下整座劇院,這種鬼話你也信?她以為她是誰,總統的女兒,還是那個富得流油的北方佬的女兒?”

男孩沒有說話。

劇院老板還以為自己說服了他,低頭一看,卻見男孩正不停對他使眼色,似乎想讓他閉嘴,渾身氣血頓時衝上了腦門:“眉來眼去的乾什麼?有什麼話不能直接說出來?還是說,你覺得我說錯了?”

說完,他覺得不過癮,又將矛頭轉向了莉齊:“彆想用這種騙小孩的把戲逃跑!你燒了我的劇院,我是一定會把你送進監獄的,除非——”他譏諷地說,“你真的能買下整座劇院!”

見時機成熟,莉齊微微一笑,轉過身說道:

“我的確能買下整座劇院,因為我就是那個富得流油的北方佬的女兒——伊莉莎白·艾德勒。”

作者有話要說:注釋⑴:不是現代人的三角褲,十九世紀的女士內褲基本上都長及膝蓋,跟現代的長褲沒啥兩樣,樣式有燈籠內褲、花邊內褲等等,適當露出內褲沒什麼,露出太多就有失體麵了。不過,底層女性並不在意這些,甚至有專門露出燈籠長內褲的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