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Chapter 22(2 / 2)

“不是威脅,”他的聲音越發低沉溫柔,“是中肯的建議。”

莉齊忽然想起,有些人喝醉後,會暴露出與外表截然相反的一麵。

比如她爸爸,艾德勒先生是個健談的人,碰到狡詐的騙子,都能讓對方敞開心扉,大談行騙的經過;喝醉後卻要麼一覺睡到天亮,要麼說一些令人難堪的刻薄話。因為這一點,他從不在外麵喝酒。

幽靈表現得這麼奇怪,是因為喝酒了嗎?

莉齊忍不住踮起腳尖,嗅了嗅他頸間的氣味——他太高了,她就算踮腳也隻能夠到他的脖子。

的確有一股淡淡的酒氣,但更多是烈性煙草的氣味,因為過於辛烈,幾乎掩蓋了酒的氣味。莉齊憑經驗猜測,他喝的要麼是純威士忌,要麼是濃度毫無限製的私酒。

“你怎麼又抽煙又喝酒的,”她皺了皺鼻子,“這氣味也太熏人了。”

“我很少抽煙,但的確喝了不少酒。”他說,“請你原諒,我是一個嗜酒如命的人。不過,你要是不喜歡,我從此可以滴酒不沾。”

“你這樣說話怪瘮人的。”她喃喃抱怨了一句,又問,“既然你很少抽煙,身上為什麼總有一股煙味?”

他忽然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會抽煙,還會嚼煙草,德·夏洛萊太太。我在你的嘴裡,不止一次嘗到過馬尼拉雪茄的味道。”

“噢,那你要教訓我嗎——”她挺直背脊,下意識擺出不好惹的姿態。

“不,”他淡淡地說道,“我不是你的伯爵先生,對把女人訓練成淑女不感興趣。我厭惡任何死板的東西。”

他這話近乎粗魯無禮,她不好惹的神氣卻因此而消失了:“你還沒說,你身上為什麼總有一股煙味呢。”

他頓了頓:“你對印第安人了解多少?”

“我知道他們穿鹿皮軟鞋,這算了解嗎?”

“不算。”

“那我對他們一無所知。”

“我一生中隻碰見過兩個好人,其中一個就是印第安人的酋長。我的過去並不乾淨,他卻毫不介意,像對待朋友一樣,慷慨地拿出煙鬥來招待我。”

“煙鬥?”

“煙鬥是印第安人的聖物。他們用煙鬥歡迎外人,紀念功勳,向神靈祈願。”

他似乎想跟她坦白過去。意識到這一點後,她的心怦怦狂跳起來,他們終於要坦誠相見了嗎?

她今天能知道他的長相嗎?他會長什麼樣呢?

她心亂如麻,完全是憑著本能回話:“然後呢?”她又想,他說他一生中隻碰見過兩個好人,另一個是誰呢?

“那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煙鬥,幾乎跟你一樣美麗,”他用平靜的語氣說著令人心跳的話,“由紫色石雕刻,包裹著珍稀獸皮,插著豔麗的鸚鵡羽毛。⑵這支煙鬥,至今還放在我的珍品櫃裡。”

莉齊愣了一下:“他們把煙鬥送給你了?不是說,煙鬥是他們的聖物嗎?”

“你為什麼認為是送的呢。”

“你搶的?”她大吃一驚,隨即搖搖頭,“不可能,你不是這樣的人,不會做這樣的事。”

“我是那樣的人。”他說,“但我的確沒有搶他們。”像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回憶,他喉結滑動了兩下,聲音也變得冷硬起來,“是一群歧視印第安人的士兵,他們路過保留地,然後殺了他們。我趕到的時候,隻找到一支填滿煙絲的煙鬥,酋長原本打算用那支煙鬥接待他們。”

莉齊不知道說什麼好。小時候,她經常聽見人們用印第安人恐嚇孩子,再不聽話就會有印第安人來割頭皮。不少人甚至羞於提起,腳下的土地曾經屬於野蠻、殘酷、愚昧的印第安人。但那片土地確實曾屬於印第安人。

“我一直隨身攜帶那支煙鬥,每當無法排遣心中的某種**時,就會點燃它,希望神能聽見我的祈願,讓我得償所願。”他說,“可惜,神從不眷顧我這樣的人。最後一次希望破滅後,我不再用那支煙鬥祈願,而啟用了它另一個功能。”

終於要來了嗎?

他終於要跟她坦白過去了嗎?

“什麼功能?”她幾乎快要暈過去。

“記錄亡魂。”他的聲音冷了下來,帶著一絲掠食野獸的殺氣,令人不寒而栗,“印第安人每殺死一個敵人,就會在煙鬥上刻一道紋路。你猜,我會對誰用上這個功能呢?”

“你跟蘭斯談的生意就是這個?”莉齊不想表現得太急切,但她太想知道結果了——假如蘭斯答應了,她就自由了。

“是的。”他說,聲音裡又浮現出一絲笑意,然而冷得可怕,“我勸他離開你,不然將遭遇極大的不幸。我畢竟被兩個好人救過,不想表現得太過無情,給了他一個相當豐厚的條件,假如他願意離開你,我可以給他六十萬法郎——我們總統一年的收入。到那時,他是重振夏洛萊這個早該進棺材的家族,還是討好彆的女人,都是他的自由,但他拒絕了我。”

莉齊張口結舌,不敢置信地“啊”了一聲。

自由撲棱著翅膀飛走了。

他突然用手捂住她的眼睛,抬起她的臉龐,用嘴唇輕輕廝磨她的唇。

她嘗到了他口中濃烈的酒味,頓時有些發暈,僅僅是淺淡的酒味,就將她喝過的最烈的白蘭地比了下去——他究竟喝了多少?

不過,他喝醉以後,明顯比清醒的時候好相處多了,記得剛遇見他時,他簡直是個啞巴,哪裡會像這樣侃侃而談。

“太好了!”莉齊又振作起來,把蘭斯不肯離婚的噩耗撇到一邊,樂觀地想,“看來,他很快就會對我坦白一切,包括他為什麼不願意給我看長相,一定要我跟蘭斯離婚。”

快樂的日子離她不遠了。她微笑起來,露出一對幸福的酒窩,誰知不到片刻,就被幽靈用兩根手指按住了。

“彆高興得太早,德·夏洛萊太太。”他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冰冷刺骨,“我其實一直不太明白,你為什麼會喜歡那個自私、貪婪、怯懦的偽君子,除了消耗你的財產以外,他堪稱一無是處。唯一的優點可能是會四國語言,可惜我會的語言是他的好幾倍,並不覺得這是一個值得說出來的優點。”

莉齊心想,你不還是說出來了嗎?

不對。她豎起眉毛,大聲嚷道:“我才不喜歡蘭斯——”

她的嘴被捂住了。

他低聲說道:“噓,小聲點兒,德·夏洛萊太太。伯爵先生就在樓下用餐呢。”

眼睛和嘴巴都被捂住了,她完全無法表達心中的不滿,隻能憤怒地“唔唔”了兩聲。

“你們是一對奇特的夫妻。”他冷而快速地笑了一下,“伯爵先生雖然跟不少交際花都有往來,卻寧死不願跟你離婚。而你,德·夏洛萊太太,你是我見過的最美麗和最善良的女人,卻愛上了一個軟弱的蠢貨。”

莉齊被他誇得心花怒放的同時,又被他氣得怒不可遏。

她像被激怒的小動物般,咬了一下他的手掌,狂怒地大喊道:“你放屁,我根本不愛——”

他反手扣住她的下頜,毫不憐惜地掐開她的雙唇,重重地吻了上去。

那種她是他唯一一根浮木的感覺又出現了。這一回,他不再掩飾自己的渴求,也不再掩飾骨子裡的暴烈與凶狠,更不再掩飾陰鬱的嫉妒和欲求。

她被他吻得連惱怒的力氣都沒了,渾身軟綿綿地倒在他的手臂上。

在這個激烈的吻裡,她努力轉動腦筋,思索與他有關的事情——毫無疑問,他喜歡她。她要是還看不出這點,就是他口中的蠢貨了。

但出於一些原因,他完全不信她也喜歡他,不管她如何表示愛意,他都認為她在說謊……為什麼會這樣呢?

她有過不少追求者,也接受過不少追求,可從來沒有一個男人的追求方式,像他一樣古怪而迂回,他似乎有什麼不得不迂回的理由。

她已經打開了一個無法關上的盒子,還要繼續打開嗎?

不知是他吻得太過深入,還是他的手扣得太過牢固,簡直如同沉重的枷鎖銬在她的身上。她有些透不過氣來,頭腦變得一片空白,興奮與恐懼如同潮水般接連湧上她的心頭,她不知道該相信哪種情緒才是真實的——是興奮,還是恐懼?

眼前的人是誰,他的過去是什麼,為什麼這樣神秘,為什麼用這樣古怪的方式追求她?為什麼不相信她不愛蘭斯?

還有……

她該感到危險嗎?

蘭斯已經置身於危險之中——也許,她馬上就會像蘭斯一樣麵色蒼白,渾身顫抖,仿佛在做一個永遠也無法醒來的噩夢。

她已經感到了危險。

那她是逃跑,還是上前一步?

他的手從她的下頜移到了她的後頸上。明明隻是放在上麵,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她卻莫名覺得,他想把什麼東西扣在上麵一般。

她從未如此緊張不安,也從未如此興奮不已。

幽靈就像一條陰冷而黏濕的蛇,用冰冷的蛇身將她拽入泥沼中,使她眩暈、窒息,再也發不出聲音,再也無力恐懼。

她的意誌力在瓦解,力氣在流逝,恐懼變成興奮,興奮化為悸動,使她的心臟瘋狂地泵送著血液,雙膝一陣癱軟。

假如此刻,他告訴她,他的身份其實是魔鬼,她也會將靈魂獻給魔鬼。

然而一吻完畢,他沒再提起自己的過去,隻用大拇指擦了擦她唇邊的口涎,語氣溫柔卻帶著恐怖的占有欲:

“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德·夏洛萊太太。假如一個月後,你的伯爵先生還不離開你的話,我保證,他會變成煙鬥上一道不幸的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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