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Chapter 49(1 / 2)

看到畫像的一瞬間,莉齊隻能慶幸,還好不是《維納斯的誕生》那樣的畫像。

但也差不多了。

從藝術的角度來說,這幅畫極為出色,筆觸細膩而栩栩如生——她醉眼蒙矓,神態冷漠,攏著黑裘皮大衣,臥倒在金黃色的香檳河上,衣襟半敞;在肉紅色的月光下,她的脖頸、胸脯和小腿均呈現出甘美的玫瑰色,如同置於豔麗燈火下的熟透了的水果。

但從現實的角度來說,莉齊隻想使勁一跺腳,怒火衝天地訓斥那兩個藝術家——畫的都是些什麼東西,那天她明明穿了胸衣和褲子的!

當然,訓斥的主要原因還是,他們讓她在父親和埃裡克麵前非常尷尬,如果是在其他時候——哪怕是昨天,他們讓她看到這幅畫,她都不至於這樣生氣。

莉齊忍不住望了埃裡克一眼。

他倚靠著廊柱,抱著雙臂,冷冷地看著那兩個得意洋洋的藝術家,眼神凶狠無情,猶如一頭流著口涎的野狼,似乎下一刻就會將他們撕成碎片。

莉齊心亂如麻地收回了視線。

“完了,都完了。”她痛苦地想,“這才兩個,他就這樣了……他要是知道,我這段時間招待的藝術家遠遠不止這兩個——”

這時,艾德勒打斷了她混亂的思緒:“我的寶貝兒,他們是你的情人嗎?”

莉齊又惱羞,又尷尬,臉漲得通紅——爸居然一下子就看出了她會找情人,甚至沒有表示一下疑問。

但同時,她也鬆了一口氣,等下跟爸坦白的時候,就不必糾結怎麼開口了。

“不是,”她悻悻地回答,“隻是普通朋友。”

“唔,也是,你的藝術品味一向不高。”說著,艾德勒自然而然地轉頭,對埃裡克說道,“我年紀大了,不方便處理這些事情。蘭斯去處理,又會坐實一些不好的傳聞。你能去幫我處理一下嗎?記得下手輕點兒,這些年輕人細皮嫩肉的,重了可能會鬨出人命。”

見父親支開了他,莉齊暗暗感到慶幸的同時,又很納悶,他們什麼時候熟到這個地步了——爸簡直把他當成自家人使喚,

埃裡克“嗯”了一聲,朝花園走去。很快,他的身影消失在草牆之後,不知他做了什麼,那群騷動的藝術家居然立刻安靜了下來。

蘭斯看得膽戰心驚,馬上借口離開了。艾德勒沒有阻攔。

終於,莉齊身邊隻剩下艾德勒一個人。

艾德勒似笑非笑地望向了她:“憋壞了吧?穿上外套,我們出去走走,我真的非常好奇,我的小羊羔是如何變成一匹惡獸的。”

原來父親都看了出來,莉齊心裡的石頭倏地落地了。

她一邊穿上女仆遞來的裘皮大衣,一邊故作氣惱地說道:“哦,爸,你就不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嗎?”

“那你也得足夠低調才行呀,我的心肝兒。”艾德勒拿過女仆手上的手套,幫莉齊戴上去,“我們過來的時候,基本上人人都在議論你呢,說你庸俗鄙陋,奢侈浮浪,聚集了一堆不不四的人,通宵達旦地舉行宴會,敗壞了整座城的風氣。我都聽呆了,這還是我那個乖女兒嗎?”

莉齊使勁兒晃了晃他的胳臂。

艾德勒看著她羞憤的表情,笑了笑,攬住她的肩膀:“走吧,出去再說,你想騎馬還是坐車?”

“坐車吧,風挺大的。”

艾德勒就讓仆人去駕了一輛輕便馬車過來。輕便馬車隻能坐兩個人。他坐在駕駛位上,一隻手拿著韁繩,另一隻手拉她上來。

莉齊靠在父親身上,回想起埃裡克野狼一般的眼神,心亂得像一鍋粥,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許久,還是艾德勒先開口:“好了,現在隻有我們父女倆,你想說什麼都可以。說吧。”

莉齊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她想跟父親說,她變了好多,名聲也變得很壞很壞,但她不在乎。她也希望父親不在乎。禁錮住她的牢籠,拴在她手腳的鐵鏈子,已經被她掙脫開了。回頭一看,那些上流社會視之如立足之本的道德,簡直是滑稽而又可笑的惡德。

她這輩子犯的最大的錯誤,就是誤以為隻要約束自己的天性,就能成為一個令人尊敬的淑女。

可是——這些話說出來,多難為情呀!

她想用一種滿不在乎的口吻說出來,然而擺脫枷鎖的過程,著實有些沉重,她想了很久,也沒想出來怎麼將其化為幽默的言語。

“你不說話,那我來說吧。”艾德勒用韁繩抽了一下馬,“埃裡克——那個神秘又可怕的幽靈,是你的追求者,儘管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惹上這麼厲害的追求者——你答應他,隻要他從古巴救我出來,你就離婚嫁給他,對嗎?”

說罷,他側頭瞥了莉齊一眼,見她滿麵震驚,但並不顯得苦惱,就明白了:“看來我猜對了一半。所以,你儘力敗壞自己的名聲,以便我回來後,順理成章地嫁給他,對嗎?反正你已經聲名狼藉,我們又不是天主教家庭。隻要你想離婚,我絕對會同意,甚至會幫你說服蘭斯。可是,女兒,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會同意你嫁給一個需要自己敗壞名聲、才能娶你的人呢?他在戰場上,的確無往不勝,”艾德勒輕蔑地說道,“但他在這件事的處理上,實在有些無能!”

“啊,不是這樣的,爸!”莉齊連忙說道,“不是我為了嫁給他,才故意敗壞名聲,而是我的名聲一直就這麼壞。”

“嗯,怎麼說?”

莉齊隻好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全盤托出。

她跟他說,當她得知他失蹤後,她是如何惶恐緊張,又是如何孤獨害怕,為了掩飾內心的無措,她喝烈酒,兩腿叉開騎馬,當眾跟男人辯論,反駁他們粗淺可笑的觀點。

一開始,她做這些事,隻是想擺出一副不好惹的姿態,但漸漸地,她就真的把周圍人的看法置之度外了。

以前是她錯了,居然以為走進金鳥籠,雖然會失去自由,但會得到數不清的好處。現在她才發現,所謂的好處其實是一條條的鐵鏈,一層層的枷鎖,她必須把自己的身體變得像蠟一樣柔軟,主動鑽進去,被捆綁,被固定,被塑形,才能得到那些人輕描淡寫的認可。

既然如此,她為什麼不釋放天性呢?

儘管她的天性粗魯、暴躁、一觸即怒,有時候還有點兒貪慕虛榮,但這確實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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