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Chapter 31(2 / 2)

她頓時渾身一僵。

這是亨利的耳環。她送亨利去大旅館時注意到的,因為氣氛過於沉默,她就隨便找了個話題,問他為什麼會戴耳環。

亨利說,這是他父親的耳環,印第安人很少為了殺戮而殺戮,毛皮、羽毛固然珍貴,但他們從不為此獵殺動物,隻有在需要的時候才會去狩獵。

他什麼都忘了,甚至忘了自己屬於哪個部落,卻一直記得要對動物心存敬畏與感激。

莉齊之所以記得這段對話,是因為亨利一說完,車夫就嗤笑一聲,罵他是個虛偽的小人。

亨利黝黑的臉孔立即漲得通紅,攥緊拳頭問道:“什麼意思?”

車夫說:“你那番話,也就騙騙你身邊這位天真善良、多愁善感的小姐了,我可是親手殺過野牛的!每張野牛皮可以在製革廠那兒賣三塊錢,你猜除了白人,會不會也有印第安人去那兒賣野牛皮呢?要知道,屠殺野牛行動,本就是為了消滅你們這群紅皮膚的原始人的呀!‘殺死一頭野牛也就等於殺死一個印第安人’1,這個口號我永不會忘,可誰能想到你們自個兒也參與了這行動呢?”

“你——”亨利脫離部落已久,又當了一段時間的奴-隸,完全不知道如何反駁。

最後,是莉齊幫他罵了回去:“得了吧,印第安人原是美洲的主人,這麼大一片土地,出現幾個忘恩負義的雜種也不足為奇——安心趕你的車吧,再說一個字,我不給車錢啦!”

這段插曲後,她和亨利沒再說過話。她是疲倦得不想說話,亨利則是在生車夫的悶氣。

莉齊罵完車夫後,就將這一事情忘了個乾乾淨淨,回來的時候,甚至沒想起亨利這個人——在她的腦中,亨利隻是個搬運工,就像馬匹和馬車一樣,雖然在計劃中不可或缺,但並不能使她具體地想起某一匹馬或某一輛車。

要不是看到亨利的耳環,她壓根兒沒想到埃裡克暴怒的源頭,竟然是亨利。

莉齊震驚又惶惑,不知道埃裡克對亨利做了什麼——這對耳環他是怎麼拿到的?是偷來的,還是搶來的,抑或是從……屍體上扒下來的?

“他還活著。”埃裡克突然說。

莉齊第一個念頭是慶幸地說:“那就好”,話到嘴邊她又咽了回去。她還不想暴露籌辦婚禮的計劃。

有什麼絕好的理由,既能把埃裡克搪塞過去,又能讓她暗中繼續籌辦婚禮呢?

她急迫地動起腦筋來,不等她想出一個具體的法子,就聽見埃裡克平淡地說道:“他現在還活著,但不代表明天也活著,你最好實話實說。”

起初,莉齊並沒有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直到對上他冰冷狂怒的視線——

他在嫉妒亨利。

為什麼嫉妒?

難不成他認為她和亨利有——

噢,假如他真的這麼認為的話,她也要生氣了!

莉齊氣憤地望著他,委屈、憤怒、傷心以及一股倏然升起的報複欲,差點使她將一切都全盤托出——她不乾啦,這婚禮誰愛辦誰辦去,她辛辛苦苦騎了四個小時的馬,反倒得罪了他!

她越想越氣,渾身發抖,很想抓起東西扔到他的臉上。發現自己的手還被他攥著以後,她更加生氣了,氣得牙齒直打顫。

埃裡克閉著眼睛,沒有看見莉齊怒火衝天的表情。

他必須要不時地閉一下眼睛,做一下吞咽動作,才能抑製住內心極度躁動的情感。

她做了他最害怕的一件事情。

——毫不猶豫地救出了另一個男人。

僅僅是回想起她遞給那個男人鑰匙的畫麵,他就變得瘋狂了。

她可以打開任何人的籠子。

她可以救下任何人。

她可以對任何人施展她的善良與魅力。

昨天晚上,他終於遏製不住那陰暗蠕動的欲望了。

他如同一頭失去理性的野獸,欲情膨脹到異於常人的程度。他攥著她的腳,像守財奴盤點他的金子一般,貪婪而吝嗇地品味著她。他希望用她的赤足——他曾在籠子裡看到那雙美麗而白皙的赤足,平息熊熊燃燒的妒火。

好幾次,她都險些醒轉過來,看見如此猙獰的他。

他又用催眠術把她強行壓服了下去。

後半夜,他稍稍冷靜了一些,至少發燙的頭腦有了正常的思考能力。

然而,當他看到她因亨利而露出猶豫的表情時,狂暴的妒火再一次席卷了他的頭腦。

他突然睜開雙眼,把目光轉向她,死死地盯著她,伸手扣住她的後腦勺,往前一傾身,就要吻上她的唇——

呼吸交錯。

他粗重的鼻息摻進了她急促的呼吸。

她上氣不接下氣地呼吸著,似乎很激動。

他來不及思考她如此激動的原因,隻想印上那兩片鮮紅的嘴唇。

那是她的嘴唇,也是他的。

電光石火間,莉齊怒氣衝衝地揚起手,啪地打了他一耳光。

這一耳光,並沒有在他的臉上留下什麼印子,也沒有使他偏過頭去,反而令她的手掌迅速漲紅起來。

她吃痛地叫了一聲,痛得兩眼淚汪汪,連忙低頭朝自己的手心吹氣。

埃裡克挨了她這一下子,似乎也徹底冷靜了下來,想拿過她的手,仔細查看她紅腫的掌心,卻被她怒不可遏地推開了。

“噢——我要氣死了——”她大聲叫起來,“我真想——噢,天哪,你要把我氣死了,”她氣得口不擇言,“我真巴不得現在就被你氣死,然後讓你後悔一輩子——”

她看到這句狠話在他的臉龐上激起了劇烈的反應,哪怕她再打他一千個耳光,也不會使他的神情變得這樣扭曲可怖。

她又痛快又心痛,知道自己刺中了他的痛處。她真不該撂這樣的狠話,可她太生氣了,顧不得那麼多了。

“你以為我騎四個小時的馬,就是為了去買下亨利嗎?”她恨不得自己長了一千張嘴,把他的腦袋罵得跟自己一樣眩暈,“你那麼聰明,怎麼總在我的事情上犯糊塗?我又不會未卜先知,怎麼可能知道那座城市有一個人等我去買?我去那邊,都是為了——”

莉齊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說出真實的原因,把他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通,她其實已經有些消氣了——

這時,她冷不防對上了他野獸般的金眼睛,忽然意識到,像他這樣的人實際上是不需要驚喜的。

隻要她對他有隱瞞,不管是何種目的的隱瞞,對他來說都是一場酷刑。

他的確有一顆頭等聰明的頭腦,是極其罕見的天才。

但在感情上,他就像野獸一樣愚鈍,隻能聽懂直來直去的話語。

怒火倏地消失了。莉齊疲軟無力地往後一靠,悶聲悶氣地說道:“我去那邊,是為了給你籌辦婚禮。”

還是說出來了。

唉,白騎了四個小時的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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