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我就算是雙鞋子吧,鞋子能扔起來吧?我打死那兩隻鳥!”
他說完,又開始哭了。他是真的喜歡嵐嵐的。
她對他那麼好,護著他不被打,帶著他去打彆人,她在他的心裡就像是高高的明月,他已經得到過月亮的手帕,怎麼可能會去喜歡彆人呢?
無論怎麼說,他這輩子都隻會喜歡嵐嵐一個了。但是她卻輕易的喜歡上了彆人。
在這一刻,很多事情都開始明了,他以為嵐嵐是為他來京都的,但不是。他以為嵐嵐還對他藕斷絲連,但不是。
她已經在去年,就喜歡上了隨遊隼。今年又看上了班鳴岐。
他哭道:“嗚嗚嗚,將軍,我是雙鞋子,有人做了鳳凰。”
宴鶴臨就想到了班鳴岐。
鳴岐……鳳鳴岐山。
他的姑娘確實選擇了鳳凰棲息在自己身上。
他的神情也淡下來,而傅履又開始崩潰大哭。
怎麼說呢,就是有一種悶悶的感覺,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就算是生氣,發怒,又或者祈求,跪哀,嵐嵐都不會再看他一眼。
她就是這般的人。而他不能去責怪她,他沒有資格。
他隻能拉著將軍罵隨遊隼。但是罵來罵去,還是那些話,什麼隨遊隼長得像隻男狐狸啦,喜歡吃甜食啦——他實在是罵不出彆的。
於是罵完了,又抱著將軍的一隻手哭。
“宴將軍,您不知道,我命苦啊。嗚嗚嗚,我命太苦了。”
宴鶴臨沒說話。
他的命也苦。
但是傅履也不用他說話,繼續哭道:“您是不是不知道我苦什麼?我就打個比方吧。”
他還打了個嗝,斷斷續續的道:“我失去了我的月亮。”
“嗚嗚嗚,我的月亮,以前隻照在我身上的,但是我現在發現,她還照著其他人。”
“不僅照著一個人,還有兩個人,嗚嗚嗚,我,我還不能說什麼。”
一而再,再而三比喻,就算他不是當事鳥,也是被月亮照著的人,他也明白他的意思了。
宴鶴臨便打斷他的訴苦,道:“還是朝前看吧。”
傅履萎靡不振。他還是想不通,嵐嵐為什麼會喜歡隨遊隼呢。
他止住哭泣,腦子一根筋,想也想不明白。隨遊隼那般的人,根本配不上嵐嵐。
宴鶴臨本要再寬慰他一番,但此時,小廝在外頭喊他,“將軍,老夫人喚你過去一趟。”
宴鶴臨便站起來,“阿履,你先在這裡歇息一會吧,你阿爹待會就來了。”
他已經讓人告知了傅大人。
他出門急匆匆而行,卻見隨遊隼正咬牙從一邊出來,臉上雖然沒有傷痕,卻捂住了肚子,而後盛長翼從他身後緊隨而出,身姿卓然。
誰被打,誰打人,一覽無遺。
宴鶴臨歎氣。世事造化弄人,若是隨家伯母和小妹沒有死,想來他也不能變成如今這般。
但是錯的就是錯的。
他散了其他人,走過去,對隨遊隼道:“遊隼,你違反我們的承諾了——你說過的,過往之事不提,不傷害她。我以為,你會做到。”
隨遊隼捂著肚子嗤笑出聲,“你以為,你為什麼會這麼以為——宴鶴臨,你是菩薩嗎?你們是,我可不是。”
他呼出一口濁氣,努力撐著,“你們這些菩薩高高在上,其實心裡不還是想要將人占為己有,怎麼,我想要占有她就是錯的,你們這種溫水煮青蛙,一點一點侵蝕她就是對的?”
他哈了一聲,輕蔑道:“之前她沒有嫁給班鳴岐的打算,我可以不跟你們計較,但如今她都要與人定親了,我忍不住這口氣,難道不是應當的嗎?”
說到這裡,他沒忍住吐出一口鮮血,卻笑得怪模怪樣,滲人的很,一字一句的盯著宴鶴臨道:“你們兩個想當聖人,你們想做菩薩,想要拯救她——你們當就好啊,你們救就好。我不願意,我還看不起你們。”
“你們以為自己的愛多麼崇高,多麼了不起,多麼讓人敬仰,哈哈哈,你們這般的人,是不是感動了自己,就還要拉著彆人感動。我呸!”
他突然轉身看向盛長翼,“你們雲王府的人投靠四皇子,你便和宴鶴臨聯手來對付我,中間再夾一個小山風,你以為你這般做,無論是知道多少內情的人都相信你是真的投靠了四皇子。”
他陰鷙的目光再次緩緩看向宴鶴臨,“但是我不信他——他是自己想做皇帝的,宴鶴臨,你這個菩薩,高高在上坐著的菩薩,被百姓奉為神明的菩薩,我且問問你,你知道他的打算嗎?”
“你知道他不僅利用你,還利用你的姑娘,最後無論她在誰的手裡,隻要他坐上那個位置,就可以強取豪奪麼?”
宴鶴臨被說的冷下了臉。
“你不要挑撥離間。”
隨遊隼嘖嘖稱奇,“你這般的蠢貨,怎麼長了個聰明人的相貌。”
“宴鶴臨,我隻說這一次,你被騙了。”
他艱難的吐出一口氣,“折鬆年投靠雲王府,他又跟秦家有仇。昨日鬨了那麼一出,大家便都以為他是為了替折鬆年出氣,再細細想一想的,又說他是為了投誠四皇子,拿秦家做餌料。”
“若是再知曉他對小山風的心思,便還能說一句英雄美人,他又知道你對小山風的心思,於是用小山風為由,拉著你對付我,嗬,宴鶴臨,你以為他是什麼好人?”
“他從頭到尾,都在利用你,利用小山風,而你還心甘情願的當個傀儡,跟他一起來對付我。”
“宴鶴臨,你這般的人,活該被坑在崖底兩年,你活該——”
他又吐出一口血。而後嗤的一聲笑起來,“你們是查到什麼了麼?所以敢這般明晃晃的對付我。”
“好嘛,都以為知曉了隨家的秘密,便可以拿捏住我了。”
“那你們就試試,試試我到底好不好——”
話還沒說完,就被後麵的盛長翼一腳踢過去,雖然沒有踢斷,但是也讓他直接跪在了地上。
宴鶴臨:“……”
隨遊隼:“……”
盛長翼依然巋然不動,淡淡的道:“他的廢話太多了,先前顧及你有聽他說完話的自由,便沒有打算。但他像是八百年沒有說過話一般,實在是惹人厭惡,我還有事,不願耽誤時間,隻好如此打斷了。”
“將軍,我先走了,你若是有空,便聽他再細細的說。”
他抬腿而走,走的直路,並沒有繞彎。於是跪在他麵前的隨遊隼便又被踩了一腳。
隨遊隼的臉色越來越差,宴鶴臨也摸了摸鼻子,因著盛長翼的渾然不在意,他也沒了什麼心思繼續聽,然後看了一眼隨遊隼,猶豫的道:“你還說嗎?”
不說他就走了。祖母還在等著他。
隨遊隼:“……”
嗬。
他勉強站起來,“隨你。我要說的都說了,聽不聽的,都隨你。”
宴鶴臨便點點頭,直接走了。
隨遊隼便掏出帕子來想要擦拭嘴角的血跡,但月白色的帕子邊角那一滴已有的血跡讓他心顫了顫。
這滴血,細細追究起來,其實是雲州府州那個三歲孫子的血。她把他的頭放回了原處,手上沾染了血跡,血跡又沾染在這上麵。
她的仇人,又不是仇人。
他將帕子又放回袖子裡,緩慢的朝前麵走去。
剛走幾步,卻見一個瘸子拄著拐杖正偷偷看著自己。他轉身,就見傅家那惡心的傻子偷偷摸摸跟著他。
他的眼神裡透出一股清澈的愚蠢,讓隨遊隼的心情瞬間變得更差了。
他慢吞吞的走過去,嗬了聲,一把捂住他的嘴,將他拖向了後方的小樹林裡。
他其實也沒有想要什麼樣,隻是這個傻子太膈應人,他心情極度不好,總得揍個人出出氣。
一拳揍上去,揍在肚子上,便將人打得哭出來。他嘖了聲,“原來是個軟蛋。”
傅履一聽,本來哭著的臉瞬間不哭了,衝上去就咬住隨遊隼的手就是不放,被隨遊隼一巴掌扇了出去。
傅履被扇在地上,頭暈眼花,隱隱不能動彈。
正要堅持動一動,便見隨遊隼沒有再動,而是看向了後方。
後方,後方有什麼……啊,是宴將軍!
他瞬間高興了!艱難的爬到宴將軍的身邊,吃力的道:“將軍,他打我!”
跟孩子告狀一般。
又看見了後方的盛長翼,他縮了縮脖子,更加抱住宴鶴臨的手不放。
宴鶴臨無奈極了。
方才他剛到祖母的帳篷前,便被傅履的小廝東青托住,求他去找一找傅履。
他以為是傅大人要打傅履,本不想管,誰知這小廝卻壓低了聲音道:“小的家少爺是偷溜出來的,他,他想去找隨大人求證……”
求證什麼,他也不知道,但是少爺是這般說的。少爺還不準他跟著,他沒有辦法,隻好來找宴將軍。
“隨大人是什麼人,我家少爺是什麼人,一言不合,定然是他吃虧。小的勸少爺,少爺定然不聽,還是得您去。”
他實在擔心。畢竟少爺背地裡沒少罵隨大人。若是對峙,少爺罵出那些話來,隨大人定然是要生氣的,輕則訓斥,重則挨打,於是他便擅自做主來去宴將軍幫忙。在他看來,少爺是聽宴將軍話的,宴將軍跟隨大人一比,更加得聖心一些。
於是東青做出了他最勇敢的決定,希望有宴將軍在,他家少爺好不吃虧。但是聽在宴鶴臨耳裡,卻道遭了。
盛長翼方才揍過隨遊隼一頓,他又被狠狠譏諷了一番,依照他的性子,表麵維持著尊嚴,但心裡定然積了一股戾氣。傅履自己撞上去,這不是給了他出氣的東西麼?
他歎氣,道:“我這就去找他。”
他推算傅履一隻腳的腳程,又問了沿路的侍衛,知曉是去了方才那片樹林。那裡因有盛長翼剛剛要打隨遊隼,特意調走了附近的侍衛,增派了盛長翼的近衛。
因是盛長翼和隨遊隼兩人打架,即便是被人知曉了也不要緊,如今這種局勢,自有百般可以解釋的緣由。誰知竟然方便了隨遊隼揍傅履。
不過,因這地有盛長翼的盯著,自有人去告訴了盛長翼。於是他來的時候,盛長翼已然在了。
隻是他站在當地,沒有出聲,沒有說話。宴鶴臨遲疑了一瞬,還是站了出來。
傅履雖然愚蠢,但不至於被這般打。
他走過去,將人扶起來,歎氣道:“我不是告訴你了麼?不要招惹他。”
偏不聽。
“再有下次,事不過三,我便不會再助你了。”
他還有正事忙,怎麼可能替他善尾。
傅履委屈極了,“我就是,就是想過來問他一件事情。”
隨遊隼站在一側,笑了。
“你想問我什麼?問我小山風是移情彆戀了還是跟我權宜之計?其中是不是有誤會?”
傅履點了點頭。
他不甘心。怎麼能甘心呢?
他還愛的這般深,為了嵐嵐跟父母作對,但她已然忘記他了,不僅有了班鳴岐,還有了隨遊隼。
班鳴岐他可以理解。畢竟要嫁人了嘛,要是五夫人做媒,她答應也是可能的。可是隨遊隼……
他就沒忍住,拄著拐來了。
誰知隨遊隼這麼暴怒,竟然打他!
他正傷心,準備去阿姐那裡告狀收拾隨遊隼時,便聽他又道:“傅二傻子,跟你一塊,這裡四個人,可都有手絹。”
然後頓了頓,陰陽怪氣的朝著盛長翼道:“不好意思,忘記你了——你倒是沒有手絹。”
傅履傻了。
他認認真真數了數在場的人,“加上宴將軍?”
宴鶴臨歎氣,“是。”
事到如今,也瞞不過去了。他從胸口掏出一方月白色的帕子,“是我。”
傅履呆呆的看看宴鶴臨,再看看他手裡的帕子,兩眼一閉,嗷嗚一聲,又暈了過去。
——世間委實殘忍,好人變成了壞人,這個世上再沒人值得他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