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 74 章(1 / 2)

一夜之間,更朝換代,清算的清算,升官的升官。

正月二十二,下起了大雨,隨六姑娘沉默的舉著一把傘,求到了如今的蕭家——五夫人姓蕭。

她想見一見折夕嵐。

春螢連忙將她迎進家裡去,隨六姑娘本來就不愛說話,如今突遭大變,更加寡言,一路上未置一言,等到見了折夕嵐,她才勉強笑了笑,“折姑娘,我要跟著阿娘去宿州了。”

折夕嵐輕輕的嗯了一句,拉著她的手道:“離開這裡也好,你往後要好好的,有什麼事情便給我寫信,我能幫的,定然會幫。”

隨六姑娘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嗯。”

先帝病重,已故廢太子卻想趁著先帝病重奪宮,被四皇子識破,救下先帝。然而先帝卻被廢太子氣死了——這是朝廷的說辭。

其中,又有許多小細節慢慢被補充。比如,隨父帶著隨家追隨廢太子逼宮,實乃反賊,好在隨遊隼忠君,刀脅廢太子,這才撥亂反正。

新帝恨隨家,但是又因隨遊隼救駕有功,所以功過相抵,準其家裡幼小,女眷歸家,但成年該殺的要殺,該流放的也要流放。

作為嫡出的隨家子嗣,隨六姑娘的父親判的是斬立決,他當機立斷跟妻子和離,而後請了宴家送她們一家回隨六姑娘母親的宿州娘家。

前日,隨老爺剛死,隨母不敢久留,就怕新帝見了她們還在京都活著,想起之前被隨家刁難的日子,於是要即刻啟程。

隨六姑娘便趁著阿娘收拾箱籠的時機出門來了蕭府。她一夜之間長大,死了父親和兄長也沒有倒下,而是從袖子裡麵拿出一本書。

這是她自己寫的。

她認真道:“這是我自己寫的話本,送給你。”

折夕嵐接過一看,就見第一頁上麵寫著快意恩仇劍和山間一縷風的字樣,她心一緊,抬頭看她,就見隨六姑娘眼眶紅了,手緊緊的抓在腿上,深吸一口氣,不讓自己哭出來,“大年初七,就是你姨母那日,二哥哥從外間回來,他給我捎帶了糕點,然後問我快意恩仇劍能不能改成鴛鴦雙情劍,我沒答應。”

“他問我,能不能讓劍和風在一起,我也沒答應。”

折夕嵐沉默起來,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隨六姑娘也不需要她回答,隻是道:“這個話本,我隻寫了前麵,便因一縷風姑娘有了未婚夫而擱置了。耽擱到現在,無論寫什麼都不好,索性想將它送與你。”

折夕嵐點點頭,“我會好好保存的。”

隨六姑娘就道:“往後,我還想寫上鴛鴦雙情劍和山間一縷風的故事,我想讓他們在一塊,可以嗎?”

折夕嵐聲音有些顫,垂頭:“好。”

隨六姑娘就站起來,“那,那我走了。”

折夕嵐卻拉著她,“我可以請你為我做一件事情嗎?”

隨六姑娘茫然的點頭,“我能為你做什麼?”

折夕嵐就趕緊跑回屋子裡去,從屋子裡麵拿出一個小箱子。打開箱子,便見裡麵放著三盞琉璃長明燈。

她道:“我買了來,卻遲遲不知道要供奉在哪裡。隨夫人和隨五姑娘的墳墓都從隨家墓園遷去了寧州,你二哥哥也葬在了她們身邊,但是在那邊,雖有隨夫人的娘家人祭拜,但未必有真心者。”

“我又在京都,隻能供奉他們的琉璃燈在明覺寺,可我想,他們是不願意在京都呆的。”

“便想請你,請你幫我在宿州供奉這三盞燈。”

隨六姑娘鄭重的接過,“我定然好好供奉他們。”

兩人便再沒話說,相顧無言,隨六姑娘突然看著外頭的大雨道:“要是,要是我最初寫,你們相逢在一個豔陽天就好了。”

折夕嵐初還不懂她的意思,等送了她上馬車,舉著傘站在雨中送彆後回到家裡,打開她給的話本看,便瞬間淚蒙了眼。

話本裡寫:【有一日,一個名叫快意恩仇劍的劍客遇見了一個姑娘,那日天下大雨,兩人碰巧在山間躲雨,快意恩仇劍見姑娘背著弓箭,知曉她也是江湖中人,便說出了自己的名號,繼而問她的名號。姑娘卻覺得快意恩仇劍的名號過於隨意,是胡謅的,於是也胡謅了一個名字:山間一縷風。】

這話,如同針紮一般,讓她心酸起來,眼淚如珠子一般往下掉,泣不成聲,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他因為跟她有相似的經曆,所以對她有了興趣。她卻不知他的過往。

他們因為都淋過雨,都想躲雨,所以相逢。他隨意隨性的報出自己的名號,她卻從不信他。

兩人之間,從來沒有過真正的信任。

他虛虛實實,琢磨不透。她有自己的路要走,如山間的風,從來不為一把沾染了血跡的劍停留。

等到最後,便什麼都晚了。他們算不上陰差陽錯,隻能算是萍水相逢。

她將書放下,用袖子擦了擦淚水,深吸幾口氣,推開窗。班明蕊便進來,喚她,“你還好嗎?”

折夕嵐:“明蕊阿姐,你說,世間之人,世間之事,為什麼一定要生生死死,互相折磨呢?”

班明蕊沉默,而後道:“許這便是人吧。”

她問:“隨六姑娘走的時候精神好嗎?”

折夕嵐搖搖頭,“不好,剛死了阿爹和阿兄,還有隨家那麼多人,好是好不起來的,隻是強撐著,等到了宿州安定下來,怕是要大病一場。”

班明蕊歎氣。

“她沒說見我,我也怕見她,她那麼膽兒小,靦腆,見了我還要打招呼,索性就不見的好。”

折夕嵐嗯了一句,“能有這麼多活口,女眷都活下來,已經是來之不易,我聽聞……聽聞秦家的女眷都充了官妓。”

班明蕊頷首,兩人互相對視一眼,都沒有高興的模樣。恨是恨過的,但真當她們成了官妓,卻心裡怎麼也不得勁。

“王朝興替,向來如此,不知道這一回的太平能有多久。”

“誰知道呢……”

大雨磅礴,屋子裡麵再次靜寂下去。

……

有人失意,就有人得意。南陵侯最近就很春風得意。他年輕的時候先帝剛登基,他又算不得什麼厲害的人物,所以規規矩矩做人,一味的重振門庭。

等到一步步爬了些位置之後,卻發現太子身邊擠滿了人,他也進不去獻媚,索性就做個純臣,儘心儘力跪先帝。

再後麵,太子和四皇子開始鬥法之時,他已經是個純臣了,太子和四皇子都派人接觸過他,但他一點口也沒鬆——主要是不敢。

但也是想過的,鬥得凶,先死小嘍嘍,他就是小嘍嘍。南陵侯可不想死,於是就繼續做純臣。

理應他這般的人其實最後也得不到什麼好處,但是新帝登基,盛長翼卻突然為他表功,說他忠心,廢太子曾經多次派人勸他,他卻忠心一片,不曾被誘。

這個新帝確實知曉。南陵侯不搶功不爭利,是辦實事的。不僅是廢太子去還是他去,這人都油鹽不進。

當初還惱怒過他不識抬舉,但是現在自己當皇帝了,心境就不一定了。他希望南陵侯能繼續為他所用,將來等他老了,無論是他的太子和皇子誰拉攏他,都要堅定的站在自己這邊。

南陵侯,很好。新帝正大封功臣,想了想,直接將戶部劃給他了。

還拍著他的肩膀道:“愛卿忠心,朕最是知曉,還望愛卿之後也如同以前一般忠君為國。”

南陵侯跪在地上恨不得掏出心給皇帝看一看此時是不是熱血沸騰的。

他一顆熱血沸騰的心回到家裡還沒有冷靜下去,拉著大夫人道:“嵐嵐和五弟妹那邊可有什麼缺的?世子爺這個人情咱們要還,也要還在嵐嵐和五弟妹身上。”

“他這是衝著折鬆年幫襯我呢。”

大夫人卻瞪他,“還什麼五弟妹,那已然不是你五弟妹了,以後見了她,要叫蕭夫人,彆再亂叫。”

然後問,“既然你想報答人家,這裡就有有一樁事。”

南陵侯心情好,被罵了也不計較,隻道:“什麼事啊?”

大夫人:“那院子裡麵的柳氏,找個時間送走吧?”

她道:“之前是不太平,如今不是太平了麼?趕緊送走吧!”

她不說,南陵侯還忘了。更朝換代這麼重要的事情讓他將後宅的事情忘光,如今想起來,還道:“倒是和離的是時候,趕上這段時間,各家都有各家的事情要忙,沒人說咱們。”

他點點頭,“是要快些處理好。”

於是坐也不坐了,風風火火的站起來:“我去五弟那裡說說。”

大夫人就坐在屋子裡麵等消息,南陵侯回來的倒是快,一回來就唉聲歎氣:“五弟說不日就送她回平州去,等孩子出生之後,便將孩子接回來,放她自由。”

“無論是改嫁還是做什麼,都跟咱們府裡無關。”

大夫人聞言臉色鬆了鬆,“攪得一個家散了,真是便宜他了。”

又問:“那五弟和鳴善呢?”

南陵侯:“五弟說要出去雲遊,這回就不帶鳴善走了,讓鳴善留在京都國子監讀書,也好照應五弟妹——阿不,蕭夫人。”

大夫人歎氣,“要去雲遊麼?”

南陵侯點頭:“隨他去吧,他這回是栽了大跟頭,心思不寧,留在京都也沒用了。”

大夫人冷笑一聲,“你以為他是什麼好貨麼!還栽了大跟頭呢。”

她去開門,南陵侯忙問,“你去哪裡?”

大夫人:“你方才還說灼華府裡還缺什麼讓送去,合著隻是說說的?”

南陵侯就笑著道:“你去去去,趕緊去。”

大夫人就讓人套上馬車去蕭府。班鳴岐知曉之後連忙過來問:“阿娘,我與你一般去吧?”

大夫人就笑道:“就算我不去,蕭夫人也是你的長輩,該常去拜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