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8.18(2 / 2)

趙學子對上雲竹的視線,臉一紅,忙道:“絕、絕不反悔。”

不得不說,萬年縣令對趙學子還是有幾分忌憚的——誰讓他就是國子祭酒的門生呢?

王學子和孫學子雙雙愣成了一對雕像——同窗三載,他們還是剛剛知道這位“老好人”是堂堂祭酒的嫡孫……

等等!趙學子之前確實說過祖父的營生和“酒”有關,然而同窗們下意識以為他家是賣酒的……

就連攤販們都在各自震驚,隨隨便便搞個事,怎麼就牽扯出這麼大一個官?

楚溪客無視掉表情各異的人,朝雲竹做了一個加油的動作:“是時候展現真正的技術了!”

雲竹被逗笑,定了定神,從楚溪客親手縫的那個醜萌醜萌的雙肩包裡掏出薑紓送給她的筆墨紙硯,寥寥幾筆,便勾勒出了昨日賬房發生的一幕——

一名商販彎著腰,寬大的衣袖垂下來,擋住了他的手,但依稀可以看到,他的左袖露出半串銅錢,右手往另一邊伸著,似乎要去碰那個掉在地上的錢匣,另外有半匣銅錢散落在地上。

雖是速寫,但商販的身形動作十分傳神,但凡熟悉的人一眼就能認出來。

“這是何小三!”

湯老四指著畫中之人,大聲道:“自打上回木料差點被人燒了,我就格外留意梁五幾人,昨日正是何小三借口喝水去了賬房。”

此刻,何小三正縮在人群後麵呢,為了不引人注意有心不露麵,但到底不放心,還是跟了過來。

衙役們乾脆利落地將他押到了大堂。

何小三大喊冤枉,死死盯著楚溪客和雲竹,大聲咒罵:“你們這對狗男女,合起夥來坑害你爺爺!不就是畫畫嗎?我也能畫,趕明兒我就畫個你們鑽被窩的——嗷!”

何小三一聲慘叫,以一種扭曲的姿勢癱倒在地,再也罵不出來了。

楚雲和雲淡風輕地收回那條大長腿,在眾攤販臉上掃了一圈:“還有誰?”

眾人齊刷刷後退三步,連連搖頭。

“多謝阿兄啦!”楚溪客撞撞楚雲和的肩。

“注意避嫌。”楚雲和貌似嫌棄地往旁邊挪了挪,那雙好看的桃花眼卻滿含笑意。

萬年縣令被膩歪得不行,冷哼一聲,轉而看向三名太學生:“昨日觸碰錢匣的可是此人?”

此話一出,三名學子羞愧地垂下頭。

這幾日時不時就有商販進屋討茶喝,他們心裡其實不大看得上這些人,從未拿正眼瞧過,因此根本認不出來。

案情就這麼卡住了。

“不要緊,我還有證據。”

因為有了底氣,雲竹更加從容:“我有幸得小郎君允準入賬房幫忙,實則能做的事不多,除了翻閱賬簿就是整理散錢……”

趙學子主動作證:“是的是的,匣子裡的錢原本都是散放的,直到雲小娘子過來,才會每十文穿成一串。”

雲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為了方便計數,每一串錢我打的結都不一樣……”

“對對對,我一早就發現了,就是不知道這其中的深意!”趙學子儘職儘責地擔當著捧哏。

大家被他煩得不行,恨不得堵住他的嘴。

隻有雲竹很是感激,語氣越發篤定:“第一串隻係了一個圓扣,第二串是兩個圓扣,第三串是三個圓扣……依次類推,直到第十一串,則會變為一個十字結外加一個圓扣。”

楚溪客總結道:“這樣說來,雖然那串剪邊錢特意用了一樣的細麻繩,但打結的方式必然不同。”

此刻,剪邊錢就在萬年縣令手邊,他拿起來一對比,驚奇地挑挑眉。

兩撥攤販反應不一,有人大喜,有人慌亂。

尤其是被押在堂下的何小三,當即麵白如紙,猛地抬起頭看向梁五,眼中帶著懇求之意,還有隱隱的威脅。

楚溪客剛好看到了。

緊接著,梁五便虛張聲勢地嚷了起來:“就算是繩結上有些花樣又能怎麼樣?又如何證明錢不是你們自己換的?”

楚溪客揚聲道:“這好說,隻要翻看一下匣子裡剩餘的,就能知道缺的是哪串。”雲竹毫不遲疑地說:“是第二十三串。”

長安縣令當即命人清點匣中的錢串,果然前後都有,唯獨缺了第二十三串。

鬨事的攤販眼瞅著慌了。

唯有梁五勉力支撐:“就算知道了這個,又能如何?”

楚溪客微微一笑:“畢竟是錢,我猜,換錢的人總歸不會當成垃圾丟掉,就算沒帶在身上也必然藏在家中,一搜便知。”

長安縣令一拍驚堂木:“搜!”

為首的衙役將何小三一拽,唰唰兩下,幾乎把人扒光了,結果卻沒看到一文錢。

萬年縣令皺了皺眉,身上沒找到,難不成還要去他家裡搜嗎?這樣一來,動靜可就大了。

梁五反應極快,當即行了個大禮,道:“我等素來知道萬年令愛民如子,想來定不會因為一雙黃口小兒的汙蔑就去抄了平民百姓的家!”

這話確實說到了萬年縣令心坎上。更何況,他和楚溪客還有點小仇,憑什麼被他牽著鼻子走?

不過,他還是給了雲竹一個機會:“你可還有彆的法子證明何小三就是換錢之人?”

雲竹訥訥道:“須得找到那串錢……”

這就沒辦法了。萬年縣令挺了挺腰板,慢悠悠開口:“既然一時找不到關鍵證據,此案容後——”

“不可!”楚溪客急了,倘若就此放過梁五等人,讓他們就此銷毀證據,這個案子可真就說不清了!

梁五得意了:“怎麼,楚小哥這是心虛了嗎?”

楚溪客看了他一眼,猛地想到方才何小三與他對視的情形,靈光一閃,突然抬起手直直地指向梁五。

“被換的錢串在他身上!”所以,剛剛何小三才會無聲地威脅他!

梁五一愣,想也沒想,轉身要跑。

楚雲和一招手,外麵嘩啦啦進來一排金吾衛,牢牢堵住他的退路。

與此同時,衙役們一擁而上,當即將梁五按倒在地,不顧他的掙紮喊叫,從貼身的內兜裡搜出一串銅錢。

剛好,穿錢的麻繩打著兩個十字結,三個圓扣,正是丟失的第二十三串錢。

即便如此,梁五還是不認:“那是我自己的錢!這繩結又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兒,我家婆娘也會打,明府若不信大可叫她過來對質!”

雲竹不緊不慢地說:“繩結不稀罕,上麵的錢確是稀罕的,因為,這些錢都是小郎君貼給賬房的。

“你們日日在背後念叨,說小郎君拿著公家的錢自己做好人。卻不知道,這些時日燒烤攤和涼皮攤的收入他一文都沒帶回家,全都並入了公賬。

“那個裝錢的小匣子就是專門放小郎君送去的錢,而這些錢都是用來給大夥買肉、買果子、買冰塊的。

“你是不是又想說我在撒謊?那好,麻煩明府查驗一二,那串錢裡是不是既有‘定國通寶’,又有‘太平花錢’,還有‘持拱小錢’?”

定國通寶是大昭立國之初發行的大錢,也是如今流通最廣的一種;持拱小錢則是孟夏之後剛剛鑄造出來的,多是朝廷官員在用。

最特殊的是“太平花錢”,這是當年先帝為了褒獎夏州節度使護國有功,由夏州鑄造的花錢。普通花錢是不能拿出來使用的,但先帝特許,這批太平花錢夏州府兵可使用,而夏州府兵隻會在楚溪客的小吃攤上買羊肉夾饃!

梁五負隅頑抗:“不就是三樣銅錢嗎,怎麼,我就不興有了?”

雲竹不緊不慢道道:“那串錢是我串的,我記得每一枚的順序,包括上麵的劃痕、缺損,甚至汙漬。”

然後她就迎著眾人的目光,一一列出。

長安縣令親自對比,難以置信:“分毫不差!分毫不差呀!”

這時候他已經認定了這份證據,隻是出於震驚與好奇又拿出另一串測試雲竹。

雲竹隻問了一下序號,便毫不遲疑地把每一枚銅錢的順序和特點描述出來了。

梁五徹底傻了。

太學生們也傻了。

這個瘦瘦小小的姑娘,此時此刻就像一位意外降臨人間的強者,氣場高卓,睥睨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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