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彭氏(1 / 2)

彭氏祖宅之中,家主彭慶山此刻低著頭,雙手緊緊絞在袖中,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他嘴唇微微動了動,像是在醞釀著什麼話,卻又遲遲沒有開口。

廳堂之中寂靜得有些壓抑,隻能聽見窗外偶爾傳來的風聲。

他本以為這次拉攏那些隴地商人來坊市開設聚寶金鋪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一開始開口要五成分成也隻是打算討價還價罷了。

誰知道來了個小子半路截胡,居然把那些商人帶到了瑤河縣,而且還和虛危道眉來眼去起來了。

彭慶山的臉色陰沉,心中憤懣不已,卻又無可奈何。

彭家傳承有序,自家幾位有修煉天賦的族人早早便不問俗事,專心突破境界。

而他這個家主,雖說名義上掌管一切,實際上不過是個管事的角色而已。

在彭氏真正的支柱、築基老祖雲柯翁彭岫麵前,他的地位如同浮萍一般,毫無根基。

彭岫端坐在主位上,眼皮半閉,似是昏昏欲睡。

他瘦削的臉上滿是深刻的皺紋,即便是這般老態龍鐘的模樣,他身上依然散發出讓彭慶山窒息的威勢。

身周隱約飄蕩著淡淡的雷光,電蛇時不時遊走在空氣中,偶爾一聲輕微的劈啪響聲,便讓氣氛愈發緊張。

彭慶山偷偷抬眼看了一眼,卻發現老祖似乎並沒有在聽他方才的陳述,而是微微仰著頭,像是在打盹。

這讓他稍稍鬆了一口氣,卻又不敢徹底放鬆下來。

倒是廳中另外一人咳嗽了一聲,替他解了圍。

彭離封懶洋洋地倚在椅子上,伸出手隨意捋了捋雜亂的胡須,聲音沙啞。

他眼圈浮腫,就像幾天幾夜沒好好睡覺,整個人顯得邋遢而倦怠。精神看起來竟然還不如已經年近三百歲的築基老祖。

“老祖,這可未必是壞事啊。”彭離封睜開半眯的眼,語帶調侃,慢吞吞地說道,

“那些商人來自隴地,都知道聚寶金鋪背後有不少皇親國戚撐腰,難保不是衝著靈昭派來的。太和真人要逆行倒施,朝堂之中怎麼可能沒有動作?我們又何必自找麻煩,非要摻和這事?”

他這話一出口,彭慶山心頭一震。

他知道彭離封是在替自己開脫,但也明白,這番話未必能夠讓老祖滿意。

彭岫依然閉著眼睛,像是根本沒聽見彭離封的解釋,手指輕輕搭在椅子的扶手上,一動不動。過了片刻。

乾枯的手指忽然敲了敲椅麵,指尖雷光隱現。

“靈昭派……”彭岫的聲音低沉,帶著幾分沙啞與疲憊。

他緩緩開口,仿佛在自言自語,“荊襄道三十州,被靈昭派十去其一,朝廷怎麼甘心,但你們也沒必要怕成這個樣子。”

他話鋒一轉,驀地睜開眼睛,眼神渾濁卻寒意逼人,直直盯向跪在地上的彭慶山,聲音低沉而冷厲:…。。

“你作為家主,如此處事,竟然還不如一個毛頭小子。”

彭慶山臉色驟然一白,整個人幾乎癱軟在地。他連忙伏地叩頭,聲音顫抖,卻不敢辯解半句。

他知道,老祖此刻並不是在征詢他的意見,而是在訓斥。可是,他心裡又何嘗沒有苦楚?

彭慶山額頭貼著冰涼的地麵,眼中隻有無奈。

他清楚得很,這次的事情並非他無能,而是程時雄開出的條件實在太過誘人。

程家、蜀山、瑤河縣和虛危道,四方都可以給程時雄站台,而自己沒辦法控製整個家族,反而不好決斷。

彭離封卻毫不慌亂,仍是懶洋洋地笑了笑:

“老祖所言極是。不過那些商人若真是隴地某些大人物派來的探子,咱們貿然與他們交好,反倒可能得罪靈昭派。不如徹底切割出去,撇清關係,審時度勢嘛。”

“審時度勢”四個字一出口,彭慶山心頭猛然一顫。

這可是老祖年輕時最喜歡說的一句話,聽得多了,如今幾乎成了彭氏上下奉行的家訓。

而此刻彭離封將這話拋出來,顯然是打定主意要借老祖的性子來替自己開脫。

雲州這地方,幾百年來能踏入築基境的修士屈指可數。除去後來在外地突破的黃彥鈞,其餘總共也不過出了三位築基修士。

分彆是早已坐化的隱雲居士,舉霞觀主和彭岫。

彭岫修行雷法,手段淩厲,因為功法的原因再難進一步,便專心培養後輩。

幾百年來,雲州一直是陽陵、慈州兩州的附庸,先被陽陵的玉峰遙控,後來玉峰衰敗,現在被慈州的靈昭派納入名下。

可無論時代如何更迭,彭氏卻始終能在雲州立足,靠的便是彭岫奉行的審時度勢之道。

彭氏家風一向算得上不錯,既不與人結怨,也不主動招惹是非,甚至很少拋頭露麵。

這種低調的處事方式雖然讓彭家在外界的名聲不顯,卻也讓他們在靈昭派、玉峰這些勢力的夾縫中存活下來,甚至還能慢慢壯大。

“審時度勢……”彭岫聽到這句話,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的目光依舊渾濁,卻透出淡淡的懷念。

他年輕時正是憑借這四個字,帶著彭氏在雲州最混亂的時期熬了過來。

然而如今,他已年邁,家族的未來能否繼續延續這條道路,他心裡其實並沒有十足的把握。

“嗯。”彭岫低沉地應了一聲,聲音沙啞。

“離封說得有幾分道理。”他沉吟片刻,緩緩說道,“靈昭派要乾什麼,和我們無關,不必攪入其中。更何況雲州如今的局勢尚且穩定,沒必要因為一群商人壞了大局。暫且按離封的意思處理吧,撇清關係,靜觀其變。”

彭離封聞言,立刻起身,拱手笑道:“老祖英明。”

彭慶山依然跪在地上,額頭冷汗涔涔而下,聽見老祖的決斷,這才小心翼翼地伏地叩首,聲音微微發顫:“謝老祖寬恕。”…。。

等到彭慶山走後,廳堂內安靜下來。

良久,彭岫才緩緩開口,帶著幾分悠遠的感慨:

“離封,你怎麼看那虛危道掌門何希言?我聽說他最近搞得風風火火,又是合並書院,又是練兵,風頭不小。”

彭離封聞言,神情略微一肅,隨即輕輕一笑:

“老祖,這何掌門手段倒是不錯。咱們彭氏有族學,有族兵,這些早是我們做過的事情。他不過是個後來者罷了。這何希言的修為倒是值得注意。年近三十,居然已經煉氣九層了,這資質確實不凡,比丘氏那些蠢貨可是強太多了。”

彭岫輕輕點了點頭,卻沒有接話,而是靜靜地敲著椅子的扶手,沉思片刻,才緩緩說道:

“我觀隱雲居士諸子,儘似豕犬。據祖業,卻無一人得其真傳,徒逞私心相爭耳。終為他人驅馳,祖業斷送於外姓之手。”

他頓了頓,目光微微一閃,繼續說道:

“不過,這何希言資質不俗,修行根基穩固,手段也頗有章法。能在雲州短時間內整合一派,將書院、縣衙連成一體,此人……不容小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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