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人有著不同的訴求,而此刻的局勢,對於溫明語而言,無疑是再合適不過的。
按理說,玉鋒派應該為丘氏複仇。
畢竟丘氏不僅是靜山真人的外部傳承,更是玉鋒派過去許多見不得光事務的執行者。然而現實卻讓玉鋒派的立場變得微妙。
靈昭派的崛起使玉鋒派承受了巨大的壓力。原本擁有四位築基修士的玉鋒派,已經在靈昭派的敲打下變得疲於應付。
而融和山莊的覆滅,雖然表麵上是因為龔星漢的警告,但某種程度上也是玉鋒派樂見其成的結果。
他們早已希望這隻臟手套被徹底除掉,畢竟丘氏當了太和真人的刀,玉鋒派唯恐自己和丘氏再有瓜葛。
對於溫明語來說,局勢更加複雜。
當年盧氏家族能從一個小家族起步,逐漸架空整個玉鋒派,靠的正是靜山真人一人之力。
如今的玉鋒派,雖然掛著宗門的名頭,但本質上早已蛻變成了一個家族勢力。
溫明語對此心知肚明,他清楚,如果玉鋒派始終被盧氏家族牢牢掌控,他這樣的外姓長老永遠無法真正觸及宗門的核心資源。
於是他開始另作打算,察覺蜀山劍派似乎對這一地帶有意插手。
所以溫明語看好何希言的潛力,認為這位玄冥宗傳人未來或許能成長為自己的重要外部盟友。
倘若能夠借此撬動宗門資源,他未必不能謀求更大的利益。
比如那件法寶伏淵,一直由盧氏嫡係掌控,若有機會,他溫明語也想將其握在手中。
因此,當龔星漢主動找上門時,溫明語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合作。
何希言的計劃,表麵上看似他一人獨斷獨行,實則是在眾多力量的推動與博弈中逐漸成型的。
他早在翻閱黑沙幫賬本時,就發現了其中的關鍵線索,黑沙幫曾經運送過一些物資,其中包括一些明顯隻有明咒宗才會需要的法螺、祭器等物件。
這些物資的流向,背後顯然隱藏著一條隱秘的商道。
隨著龐景整理更多資料,再加上許元康沿途探查,這條隱秘的商道逐漸浮出水麵。
何希言便以此為突破口,推測背後肯定有一位南疆的鬼主。
然而真正讓他確信計劃可行的,是彭岫的一番話。
彭氏老祖彭岫曾透露:他早就知道這條商道的存在,隻是因為不想得罪那位鬼主,所以一直保持沉默。
這讓何希言瞬間明白,真正的難點從來不是實力,而是如何將局勢引向自己能夠掌控的方向。
董伽,作為這條商道背後的掌控者,實力雖強,但院子裡的三位築基修士正麵對上,都能將其擊殺。
真正的關鍵,隻在於如何將這位鬼主強行留下而已。
於是,他決定釣魚。
融和山莊,早已在溫明語的加持下成為了囚籠。
地脈爆發出磅礴的靈氣,再加上七宿星力接引而來的神力彙聚於此,天地之勢儘皆為何希言所用。…。。
而董伽的行動早就被龔星漢鎖定了,如果董伽不上門,龔星漢也算強行把他捆來。
隻是這樣的話,何希言布置就要大打折扣,畢竟他要把董伽逼到絕境,然後再借此激怒玄天上帝。
如果是龔星漢出手,恐怕董伽第一時間直接跑了。
表麵上,這場對決看似隻是董伽與何希言的一對一較量,實際上卻是董伽獨自對抗九天與大地的威壓。
“這魚被釣上來,隻是第一步而已。”
龔星漢目睹這一切,心中不免感慨萬千。
他原本以為何希言的計劃過於冒險,甚至顯得荒謬至極,但現在看來,這個布局竟然真的成功了。
龔星漢的目光複雜而深邃,隱約間,他甚至對何希言有了更深的猜測。
“這種大膽的計劃,看起來荒謬,卻能成功。何希言……他一定有某種天眷加持。”
龔星漢想到了許元康,種種因果在身的大能轉世。
這些人似乎都有一種奇特的命運軌跡,仿佛先有果而後有因,總能在看似不可能的情況下扭轉局勢。
在蜀山的劍修中,龔星漢算得上是一個頗為特彆的存在。
他與那些純粹專研劍道的修士不同,非常相信所謂的術數,甚至對這些玄之又玄的東西頗為沉迷。
然而龔星漢在術算一道的造詣,卻隻能用一塌糊塗來形容。
他的推演結果往往漏洞百出、荒謬無稽,甚至常常被同道私下嘲笑。
但偏偏,他的高深修為和果決性格,卻讓這些荒唐的算命結果神奇地變得正確。
譬如,他曾信誓旦旦地算出某位妖將七日內必死,而那人到了第七日仍好端端地活著。
對此龔星漢隻需拔劍一揮,將那妖將親自送上黃泉,便讓自己的預言毫無破綻。
“我說他七日必死,那就絕不會多活一天。”
龔星漢對此深信不疑,旁人卻隻能暗歎他的霸道和某種近乎詭異的自證天命。
片刻之後,一道金光劃破長空。
緊接著,一聲霹靂炸響,另一道雷霆直衝天際,照亮了半邊天空。
溫明語卻隻能施展土遁術,隱匿身形,在地脈中快速穿行。
他的身影如遊魚般穿梭於地底,相比那淩厲而肆意的劍光,他的行動顯得格外低調而沉悶。
很快,三人抵達融和山莊。
此時何希言已經將弟子們全部撤離,隻留下了一片空蕩蕩的山莊。
融和山莊內部的景象,隻能用一片狼藉來形容。
靈脈暴走的餘波攪動著整片區域,地麵裂痕縱橫,濃烈的靈氣如狂潮般湧動,甚至讓空氣都變得粘稠難行。
而更令人心悸的是,殘存的玄天上帝神力依然停留在山莊內部。
這股力量像一道無形的屏障,將整片廢墟籠罩其中,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接下來的局麵,已不再是弟子們能夠參與的,甚至何希言隻能當看客,屬於幾位築基修士的舞台正式拉開。…。。
三人對視一眼,步伐卻沒有絲毫遲疑。
龔星漢的劍出鞘了,此劍名曰霽霄,乃是法寶,通體燦若秋霜。
按照蜀山劍派的規矩,峰主即為禦劍之主。霽霄劍,正是龔星漢統禦一峰、威震四方的象征。
龔星漢所修,是辛金之道。
作為極其正統的金德修士,他的劍道不僅蘊含金行的鋒銳,更深諳辛金的本質——隔絕。
辛金生於秋天,正如秋意隔絕萬物生機,龔星漢的劍道亦是如此。
外人隻見其劍鋒銳利,卻不知他真正的殺招,是那掐斷根源的玄機。
此刻龔星漢揚劍而立,霽霄劍在手中輕輕震顫。
“辛金曰肅,禁絕四方。“
他聲音低沉,卻擲地有聲。
一劍揮出,霽霄劍爆發出璀璨金光,籠罩整個融和山莊。
辛金之力循劍氣而下,滲入地脈深處。
這一劍,並非為傷,而是為絕。
融和山莊的靈脈在辛金之力下,如寒冬封凍,狂湧的靈氣戛然而止,源頭被生生截斷。
盤旋山莊的玄天上帝神力,也在這隔絕之力下,被困陣法之中,無法遁返天際。
“玄天上帝神力雖強,但此刻已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
龔星漢微微一笑,眉宇間透出一抹自信。
這一劍看似平淡,卻精準切斷了融和山莊與外界的所有地脈聯係。
劍氣如絲,將殘存的神力與靈脈一同封鎖。
不多一分則封禁不住,不少一分又會傷及根基。這等精微的掌控,旁人就算修為再高也難以企及。
也隻有他這個將劍道推至極境的人,才能做到如此精確的切割。
霽霄劍歸鞘,劍鳴聲在天地間回蕩,肅殺之意久久不散。
溫明語立於廢墟邊緣,雙手緩緩抬起。
他周身泥土湧動,皮膚逐漸化作褐色石質,如同活化的山岩。
靈力每湧動一分,他的體型就拔高一分,轉眼間已化作一尊三丈高的泥土巨人。
他低頭俯視腳下廢墟,眼中閃爍著土黃色的光芒。隨著他掐訣,大地開始共鳴。
“地脈既斷,當移此山。“
溫明語的聲音也變得渾厚起來,如同山石摩擦,震得空氣嗡嗡作響。每一次開口,都有細碎的泥沙從他口中飄落。
融和山莊中央,那片被龔星漢切斷靈脈的區域突然震動。
溫明語彎下腰,巨大的泥土手掌探入地底。
層層土壤在他手中如同流水,自發讓開通路。很快他的手掌就托住了整個山莊的根基。
泥土巨人緩緩起身,帶著整座山莊拔地而起。
碎石與泥土在無形力量驅使下盤旋上升,宛如一場倒懸的泥沙風暴。
溫明語的身軀與這片大地已經難分彼此,仿佛他就是一座會行走的山峰。
破碎的地脈在他掌心流轉,殘存的玄天上帝神力也被這片浮空的土地所困。…。。
溫明語每走一步,都有新的泥土附著在他身上,讓他的形體越發偉岸。
三位築基修士齊力托舉,山莊朝著瑤河縣方向飛去。
被切斷靈脈的山莊此刻若一座浮島,碎石泥土不斷墜落,在下方荒野化作一場塵土雨。
隻是泥土還沒落地,就被龔星漢的劍氣切成了飛灰。
“所有人撤到縣城外!“清晨時分,陳宗禮就帶著衙役挨家挨戶通知。
“城裡要修繕水井,可能會有震動,為安全起見,請大家暫去城外避一避。“
此刻當懸空的山莊朝應德書院飛去時,街道上已經空無一人。
偶有不聽勸阻留下的百姓,也被錢元達強行驅趕出城。
三位築基修士托舉著融和山莊廢墟,在書院山頂上空盤旋。
溫明語那龐大的土之化身開始下沉,褐色雙眼死死鎖定著目標。
“定位好,直接接上去!“
瑤河縣西北,一座青翠小丘靜靜佇立。
丘腰是應德書院,山頂則有一片平地。
這片地原本是書院的菜園,當年種著青蔥白菜,供給學子食用。隻是書院衰敗後,菜園也荒廢了。
這片荒地卻在今天迎來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一聲低沉的吼聲傳來,那座廢棄的山莊被無形之力托起,朝著荒地壓去。
刹那間,整個瑤河縣劇烈震顫。房屋搖晃,瑤河水麵掀起層層漣漪。
震蕩持續了好一會,遠在城外的百姓隻覺天搖地動,不少人直接跌坐在地。
待最後一絲震感消散,那座破碎的山莊已穩穩嵌入山頂。
溫明語龐大的化身開始瓦解,泥土與碎石如瀑布般傾瀉而下,填補著接合處的縫隙。
很快這座移來的山莊仿佛與小丘融為一體,宛如千年前就長在那裡一般。
這場天地異象震驚了整個瑤河縣。遠處的百姓仰望山頂,不少人雙腿發軟,跌坐在地。
“這...這真是神仙手段啊...“一個滿頭白發的老者喃喃自語,“活了七十多年,還是頭一回見到有人能搬山!“
幾個略通修行的少年看得目瞪口呆,平日引以為傲的功夫在此刻顯得如此可笑。
一個煉氣初期的修士更是麵色蒼白,他正好看到那尊巨大的土之化身托著山莊落下。
那等磅礴的靈力波動讓他心神劇震,當場跌倒在地,好半天才緩過神來。
“仙...仙家手段...“他顫聲道,“這才是仙家手段,我這算哪門子修仙。“
震撼的議論聲在人群中此起彼伏。雖然沒人再相信什麼修水井的說辭,但親眼目睹這等神通,也無人敢輕舉妄動,隻能遠遠觀望,等待官府的進一步指示。
“接下來,該輪到老夫出力了。“
彭岫眸中紫光閃爍,一道雷芒從指尖迸發,震得下方瑤河縣百姓一陣驚呼。
空氣中隱隱傳來雷鳴,仿佛有一場雷暴正在醞釀。…。。
“九天雷行,化虹為徑。“
一道紫雷如遊龍般鑽入地下,順著裂縫直入地脈。
雷法以剛猛著稱,但到了彭岫在此道鑽研了足足兩百餘年,這等境界,雷霆早已不止是破壞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