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小路上,兩個年輕人並肩而行。
走在左側的青年身形挺拔,皮甲略顯陳舊,卻隱約透著幾分磨礪之後的堅韌。
他顴骨高聳,頭發散亂的披著,正是瑤河縣團練副使羅乾。
這些年,他通過強硬而高效的手段重整縣卒,尤其是將鄉下的修行小族納入縣城管理後,不僅大幅提升了戰力,也讓危虛道在地方上的控製力得到了顯著加強。
鄉下修仙小族的獨立性被削弱後,何希言的政令管用多了。
這種做法並非沒有爭議。過去在虞國朝廷的管轄下,縣城和鄉野間涇渭分明,各自為政,雖有矛盾卻相安無事。
而如今,由於羅乾的整合手段,鄉野間原本散亂的勢力被大幅壓縮,許多小戶失去了以往的自在,心懷不滿。
為了確保宗門與縣城的絕對掌控,他采取了分化策略,先將大量資源傾斜給最早投奔的趙氏家族,以示恩惠。
隨後,他借清繳巫師餘孽的名義,與彭氏聯手,將一批不服管束的小門小戶逐一鏟除。
這一係列手段雖顯得激進,但確實有效。
與他同行的程時雄則截然不同。一身整潔的道袍乾淨利落,腰間和手腕上掛滿了各式法器,隨著步伐輕晃,發出清脆的叮當聲。
他是危虛道的庫房執事,掌管宗門在此地的錢糧出納,不僅需要打理各處商鋪、靈植收益,還得統籌縣城的各項開支,忙得團團轉。
程時雄率先開口,語氣裡帶著幾分揶揄:
“羅師弟,咱們的開銷可越來越大了。這月賬目我方才看過,你那縣卒的丹藥和裝備就占了兩成多。再這般下去,怕是連庫房都要被掏空了。”
羅乾聞言,嘴角微揚,語氣中透著幾分不以為意:
“師兄啊,這可是咱們縣城的根基所在。沒有這些縣卒,哪來的安穩?你也知道,那些人若不滿意,早就開始暗中使絆子了。這些年,咱們縣城能穩穩當當,靠的可就是手裡的刀子。”
程時雄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你這一年到頭,不是在修煉,就是在剿賊,哪裡知道我賺取些丹藥法器有多難?光是這些商鋪的賬目,能不虧就已經不容易了。”
羅乾打趣道:“那還是托了師兄你這張利嘴的福。若換我去跟那些商家周旋,他們早就跑了。”
程時雄搖頭笑道:“師弟啊師弟,若是師父真把縣務交給你來管,怕不是要把縣城敗個精光。“
話雖如此,程時雄心中清楚,這位師弟實則是個精於算計之人。隻是羅乾為人處世極有章法,平日裡故意表現得凶蠻,反倒讓人忽略了他心思縝密的一麵。
羅乾挑了挑眉,語氣帶著幾分反擊:
“那依師兄之見,真要遇上危急,難道指望那些商戶幫我們提劍上陣?這些年瑤河縣的安定,我們可都看在眼裡。其他地方越亂,我們這裡賺得就越多。”…。。
程時雄正色道:“倒不是說這些沒道理,隻是你也得明白我的難處。如今我還要給師父準備突破築基的丹藥,可不能再這般砸錢下去。”
不多時,兩人來到了書院。
如今的書院經過改製,仿造當初的融和山莊,分為三大區域。
山半腰依然是應德書院。除了傳統的啟蒙課程,書院還開設了實用技藝的培訓。
學子們在完成三年基礎學識後,可選擇半工半讀,深入研習文書管理、算術等技能。
青瓦書堂內朗朗書聲不絕,庭院中不時傳來學子們切磋技藝的討論聲,儼然一派積極向上的氣象。
山腰另一側則改建為縣衙,成為縣城政務的核心。
各類卷宗整齊堆放,官吏們往來穿梭其間。
書院的學子被安排在縣衙實習,協助處理文書檔案,提前熟悉政務的運作。
表麵上看是學以致用,為未來培養治理人才,但實則反映出了一個深層的問題——在修士掌控地方權力的時代,單靠讀書早已難以改變命運。
讀書人越多,反而越難找到合適的謀生之路,這種尷尬的局麵在縣中已初顯端倪。
何希言對此頗有感觸,前世的他便曾見過類似的情境,每年大量的學生都找不到工作,他也是那浩浩蕩蕩的求職者中的一員。
甚至何希言自己就是這番局麵的推動者之一,因為很多的小族修士被收攏進了縣城,導致一些有靈竅的學生斷了做府衙小吏的這條路。
所幸商路開辟後,大量學子得以從事商貿往來,加上新設的職藝館傳授專業知識,倒也給他們開拓出一條新路。
山頂則是危虛道修行之地,除了必要的修煉場所外,平日裡並不顯得熱鬨。
無論是何希言還是其他弟子,大多時候都在外奔波辦事,很少會整日待在山上。
縣衙正堂內,何希言正等著兩人。
在來時路上,程時雄與羅乾已從長老處了解了事態始末。何希言決意追查那封密信所載的真北道之事。
目前唯一可循的線索,是這封信出自商人劉賀的船上。
據劉賀回憶,他此番南來北往,僅在嶺南禺州逗留過一段時日。
若要探明信中真相,何希言便不得不親赴禺州一行。
為避人耳目,此行他隻打算帶許元康一人隨行。
此刻的何希言正伏案處理政務,案上堆疊的文書足有三寸來厚。
近來縣中事務繁雜,各項審批更是爭分奪秒。麵對如此壓力,他一邊快速處理文書,一邊在心中盤算著禺州之行的諸多細節。
聽到二人踏入的腳步聲,何希言抬起頭,平靜地掃過羅乾與程時雄,語氣淡然:
“來了,我要去救援真北道的那些同宗,接下來縣中諸事就要你們來處理了。”
程時雄聞言,不由皺起眉頭,連忙上前一步,語氣中帶著幾分急切:…。。
“師父,就一定要去不可嗎?如今可是您突破築基的關鍵時刻,外出救援難免會耽誤修行……甚至可能有危險!”
他眉宇間透著真切的擔憂,顯然對師父的決定感到憂慮。
何希言目光微微一閃,隨之嘴角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擺了擺手,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
“我要去的目的除了救援同宗以外,還有兩點。其一,真北道手裡肯定有《玄冥通真訣》。這是玄冥宗的根本典籍,若丟在外流落他人之手,玄冥宗顏麵何存?更何況,這部典籍關乎傳承,我必須親自拿到。”
玄冥宗本來就是修煉水德為主的道統,但是何希言因為師承原因,手裡根本就沒有《玄冥通真訣》,這幾年不止有一個人問過他了。
“你們既然號稱玄冥宗分支,為何不見一個水德修士?”
沒有這部典籍,他無法正統地承接宗門道統,而現在機會擺在眼前,絕不能錯過。
要知道真北道那些修士拿走的典籍可不少,再說他們隱世多年,絕對手裡有不少好東西。
他的聲音稍頓,目光投向遠處,“其二,修煉一道,並不是一味躲避就能成的。尤其是我修煉的道統,遇到此事,豈能退縮?更何況,這次或許正是我突破築基的機緣。”
一提到“機緣”,程時雄依然皺著眉頭,似乎想要再勸,卻被羅乾搶先一步。
他上前一步,雙手抱拳,語氣中透著幾分躍躍欲試:
“大師兄雖然厲害,但真北道局勢不明,我覺得我跟隨師父一起去更為合適。如果是救援的話,我擅長軍陣作戰,帶上更多人手,或許更能發揮戰力。”
羅乾說完,目光微微一轉,似乎有意無意地看了程時雄一眼,眼中隱隱帶著幾分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