禺州的禺城,是嶺南道數一數二的大港口,也是整個南洋與虞國貿易往來的重要樞紐。
城中街道寬闊,碼頭綿延數裡,每日都有無數商船進出。
何希言和許元康走在禺城的主街上,目光所及之處,儘是異域風情的景象。
二人暗自盤算了一下,這禺城碼頭一上午的船隻吞吐量,恐怕就比得上瑤河碼頭一個月了。
街道兩旁的商鋪鱗次櫛比,門口懸掛的招牌不僅用虞國文字書寫,還夾雜著南洋的鳥夷文和大食國的曲折符號,甚至一些招牌乾脆畫著圖案。
金色的椰子,碩大的駱駝,或者展開翅膀的火鳥,圖案簡單直白,卻又分外醒目。
路邊的小攤上攤販們吆喝不斷,而攤主的模樣更是五花八門。
頭上裹著明黃色頭巾,穿著花紋繁複長袍的大食商人正蹲在地上,用手比劃著與一個虞國客商討價還價。
地上放著幾塊雕刻精美的琥珀,琥珀中隱約封著一隻隻小蟲子,栩栩如生。
“師父師父!快看那個!”許元康眼尖,指著前方的一個攤位興奮地喊道。
何希言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一個滿臉絡腮胡的大食商人正站在攤前,手裡舉著一隻羽毛異常華麗的鸚鵡。
這鸚鵡竟然會說話,隨著商人一聲指令,它高聲喊道:“買我!買我!”
聲音咕咕噥噥,帶著濃重的異國腔調,卻又分外滑稽。
鸚鵡的叫聲引得路人哄堂大笑,幾個虞國貴婦模樣的婦人圍著攤子,掏出銀錢細細挑選,仿佛在挑選一件稀罕玩具。
“這鸚鵡看起來倒是比陳宗禮那種肥烏鴉要好看的多。”
何希言想到那隻烏鴉,因為現在很少出門,已經越來越肥了。
現在人話都說不明白,每天就隻知道偷吃各種穀物,哪有當初的機靈勁。
“嶺南這地方,果然是個藏龍臥虎之地。”
何希言一邊走,一邊環顧四周,目光中透著幾分新奇。
“師父,看那邊!”許元康又拉了拉他的袖子,指向街頭一個正在賣藥的小攤。
攤主是一個頭發卷曲的南洋老人,他身後擺滿了奇形怪狀的藥材:
有血紅色的果實、乾枯的蛇皮,甚至還有一隻浸泡在透明藥液中的小蜥蜴。
許元康忍不住湊過去看了看,低聲嘀咕:“那蜥蜴……應該有某種大妖的血統。”
有天目在身,他發現那些這些小攤販裡偶爾也有真東西。
何希言隨口道:“南洋的藥材確有奇效,但也多有魚目混珠的偽貨。真真假假,還要看眼力。”
兩人繼續往前走,街上的人流愈發密集,來自南洋、大食國甚至更遠地方的商人在這裡混雜成一片。
許元康看得目不暇接,忍不住感歎:“這裡,真是比我想象中還要熱鬨。”
何希言卻神色稍稍一斂,輕聲道:…。。
“熱鬨是熱鬨,但這裡的繁華,隻在大城中可見。若是離開禺城,恐怕你就不會這麼說了。”
嶺南道的確是虞國對外貿易的重要門戶,但除了幾個大城市,其他地方依然廣袤而蠻荒。
大城之內,虞國人聚居,形成繁華的市集。
可一旦出了城池,便是深山密林,毒蟲猛獸橫行,甚至還有一些蠻族部落盤踞其中,對大虞的控製力構成威脅。
因為這種情況之下,朝廷的統治力反而更加的穩固,不抱團的話在這種地方根本難以生存。
何希言站在禺城繁華的街道上,視線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掃過,心頭卻微微一沉。
他來之前已經收集了關於禺州的種種消息,但真正踏足此處,才發現這裡到底勢力繁多。
光是剛剛一路感知到的煉氣級的氣息就有數股,各種外道修士毫不掩飾自己實力。
他來禺城是為了救援同宗的分支真北道,而那求援的消息寫的模糊不清。
隻是那信裡麵沒有明確地點,也沒有具體線索,隻有求救的消息,還有玄冥宗的印記。
在這人生地不熟、勢力錯綜複雜的城市中,要找到真北道的消息,談何容易?
但何希言隱隱有一種預感,這一趟非來不可。
救援真北道不僅關係到宗門的未來,更與自己突破築基的機緣密切相關。
這種玄之又玄的感覺,就像是命運的指引,又仿佛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修行一道,本就充滿神異。有時候一個念頭、一個直覺,往往就能指引出一條全新的道路。
所謂心血來潮,指的就是這種情況了。就像當初在收許元康入門,看似偶然,實則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許元康皺眉道:“可我們怎麼去找真北道?整個門派都像人間蒸發一樣,連個蹤跡都沒有。“
他的天目雖然能看到一些真北道殘留的痕跡,但在這種熙熙攘攘的地方,這點線索實在太過微弱。
兩人走過一個茶攤,何希言順手買了兩杯熱茶。
他摸著下巴思索片刻,遞給許元康一杯,緩緩道:
“真北道雖然當初分家時勢力較弱,但也有築基修士。這才百年光景,如果真遇險,必是被什麼大勢力給困住了。“
他們拐進一條較為僻靜的小巷,何希言壓低聲音道:“正麵調查肯定會打草驚蛇,我倒是有個計策。“
“什麼計策?“許元康好奇地湊近。
何希言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我們不如假裝是外地商人,專程來尋購水德功法。真北道手裡有詳細的玄冥宗傳承,如果真被人困住,必定會露出馬腳。“
“這樣確實比到處碰運氣強,至少能引蛇出洞。“
何希言自信滿滿:“這裡是嶺南,錢可通神。修真界也逃不開利益二字。隻要放出消息說我們願意出高價購買功法,消息很快就會傳遍整個嶺南修真界。“…。。
“如果真北道真落在某個勢力手裡,他們一定會心動。畢竟功法再珍貴,也不如實打實的資源來得實在。“
“師父說得沒錯。“許元康想起在瑤河見過的情形,“那些商人為了賺錢,可是無所不用其極。“那我們現在就開始準備?“許元康已經有些迫不及待。
一陣風吹過,吹動兩人的衣袍。
“彆急,我們得先準備好身份掩飾,還有足夠唬人的利益。做戲要做全套,否則容易露餡。這嶺南的商人,很是精明。“
許元康聽著何希言的計劃,眼中逐漸亮起了一抹興奮的光芒,但還是忍不住問道:
“師父,這麼說來,我們需要什麼樣的身份掩飾?總不能隨便編個來曆吧。這些人可都是老狐狸,稍不留神就會露餡。”
何希言看著遠處碼頭上此起彼伏的商船,說道:
“嶺南這地方,什麼人都有,外地來的修士商人也不稀奇。我們就扮作從蜀地過來的大族子弟,說來此是曆練,同時想謀一門功法給後輩傳承。這種身份,既合理,又沒人敢深究。”
許元康摸了摸鼻子,琢磨著說道:
“這聽起來倒是有點像那麼回事……不過,那些人若是真心動,肯定會打探我們的底細。萬一發現我們隻是虛張聲勢,豈不是引起麻煩?”
何希言轉過身來,臉上掛著一抹狡黠的笑容:
“我們隻需要把一些高階法器、稀有的靈藥拿出來示人,裝點門麵,就足夠撐起一個架子了。”
許元康點了點頭,隨後又問:
“可是師父,彆的勢力會輕易上鉤嗎,萬一他們寧可死守,也不願意出手怎麼辦。”
何希言頓了頓,緩緩說道:
“你說得不錯。若是真北道被某個大勢力完全掌控,功法的確不容易流出來。但是……嶺南這地方,大勢力的手未必伸得太穩,多半是些中小門派或者地方勢力下手。是這些人,他們要維持宗門運轉。”
許元康聽得若有所悟:“所以師父的意思是,隻要他們足夠貪心,就一定會有破綻?”
“沒錯。”何希言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隻要有一個人動心,消息就會像水滴入江河一般擴散開來。我們隻需要守著這張網,等著獵物自己送上門。”
許元康皺著眉頭,顯然還是有些不安:“可這樣一來,豈不是很危險?萬一來的是築基修士,甚至更高的強者……”
“危險是有的,但我們也不是毫無準備。”何希言抬手示意,語氣沉穩:
“我們隻需選一個合適的地方,將消息散布出去。然後在那個地方布置好退路和防禦,靜等他們上鉤。真北道的事情,關係重大,稍有不慎就可能打草驚蛇。與其去費力打探消息,不如讓那些想隱瞞真相的人自己露麵。”
何希言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過這場局,我們必須布得更精細些。這禺城雖然繁華,但危險也多。”…。。
他要做的,就是在這片看似繁華實則暗流湧動的土地上,用利益為誘餌,引出隱藏在暗處的獠牙。
“真北道……”他低聲自語,“無論是誰在暗中操控,等你們露麵之時,便是我反擊之刻。”
醉雲閣,是嶺南道有名的酒樓。
這酒樓表麵上以南洋風味的佳肴聞名,但真正的特色,卻是其地下的擂台。
這裡每晚都吸引無數豪商、修士、甚至附近的地頭蛇來下注捧場,賭注從靈藥到各種功法,甚至是靈器,應有儘有。
醉雲閣的大廳裡,麵容俊逸的少年正把玩著的一隻鸚鵡。
少年穿著華貴的蜀地錦袍,手上帶著一枚靈氣流轉的碧綠戒指,眉宇間帶著幾分稚嫩的張揚。
他正是許元康,偽裝成蜀地富商的少爺。
不過這出戲對他來說其實有些困難,他本就不擅長言辭,更彆提模仿富家子弟的做派。
隻能勉強模仿程時雄的樣子,又加了一些個人從書上看來的理解。
他仿著程時雄的口音,儘力顯得自信滿滿,但怎麼看都有點僵硬。
“掌櫃的!”許元康將一張金紙丟到桌上,“你們這兒有啥子好東西,都給我上一遍,彆省著!”
掌櫃的接過那張憑信,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聚寶金鋪的憑信!少爺,您稍等,馬上就給您備最好的酒和菜肴!”
不一會兒,掌櫃的便端上一壺好酒,散發著濃鬱的靈氣波動,顯然價值不菲。
周圍的食客紛紛投來目光,有人忍不住低聲議論起來:
“這小少爺是哪裡來的?這麼大方。”
“沒見過,你看他用的,那可是聚寶金鋪的憑信,隻需要五張就能買下整間酒樓!”
“他身邊那個仆役更嚇人,雖然看著修為不怎麼,但那氣勢,絕對不好惹!”
許元康聽見周圍的議論,心裡緊張得不行,臉上卻儘力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他低頭抿了一口酒,心裡暗暗嘀咕:我這樣會不會太刻意了?
他的身旁,站著一個身形挺拔的中年男子,雙手交疊在腰間,目光冷峻,渾身散發著一股肅殺之氣。
這正是偽裝成仆役的何希言,為了隱藏自己的修為,他特意用玄珠將靈氣壓製到了煉氣初期,看起來並不起眼,但那沉穩的氣勢卻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謝平已經打量了二人許久,玉扇手中在他輕輕搖晃,舉手投足間儘顯從容。
他身後站著兩名隨從,一個身材矮壯,提著一個沉重的小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