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月殿側有個雜院,原是藥園,可惜懸月峰頂的雪不給花草們活路,早早荒廢了。碧華仙子抱著劍就能在山頭過一輩子,其餘都是阻她修行的雜物,堆到院裡陪著院子一起荒廢。
“苦錢草……這棵根細,不是。這棵黑得和炭似的,也不是……這長得都不像啊。”
秋吟蹲在滿院被大雪厚葬的枯草屍體裡,愁眉苦臉地挖它們的墳,尋找師尊交代的任務。她找一會兒便警惕地看眼四周,靈氣蓄勢待發,顯然靈蛇帶來的陰影還未消散,最終在飛簷的縫隙找到形若銅錢的靈草。
“小東西挺能藏。”險些從屋簷滑落的秋吟一邊鞭屍,一邊向殿內喊,“師尊,你這有熬藥用的瓦罐嗎?”
碧華仙子靜心打坐,睡著了一樣。
行吧。
以防師尊又打她手板,秋吟決定依靠自己聰明的小腦袋瓜解決問題。
掃蕩一圈,果然沒有瓦罐此等貼近生活的無用玩意,秋吟再次上房,揭下幾片瓦,挪到無風處的角落,用靈氣衝淨瓦片,心靈手巧搭了個簡易的瓦罐,折枯枝一點,湊活著熬。
她這又是上房揭瓦,又是折枝點火的,還化雪倒水,丁零當啷一頓忙活,懸月峰很久沒這般“熱鬨”,南恨玉靜坐台上,也不知修沒修進去。
碧華仙子心清淨,山塌了也麵不改色,但如果是徒弟折騰塌的又是另一回事,她無奈睜開眼,未等開口製止混賬,一碗冒著熱氣的湯藥端到她嘴邊,看著就苦,她這是今天第二次被徒弟喂藥了。
倒黴徒弟殷勤道:“師尊慢用。”
“……”南恨玉凝視片刻,確定靈草的確熬儘了,“你喝。”
秋吟疑惑:“給您止咳的,我喝什麼?”
南恨玉沉默:“的確課業不佳。”
秋吟:“?”
不喝就不喝,怎麼又損她一句?
突然飛來一本書,秋吟連忙接住,“百草經”三字映入眼簾,她不明所以地翻開,和畫在第一頁的苦錢草“麵麵相覷”,功效主要是催生骨肉,痊愈傷口,沒寫有止咳防寒的功效。
催生受損骨肉……這藥是給她喝的?繞了大半天,師尊報的藥名原來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她。七歲小大夫的確也囑咐過她,熬點湯藥靜養,傷才能好得快些。
秋吟小心翼翼地湊近藥碗一聞,苦錢草熬乾的苦味直衝天靈蓋,她睨了南恨玉一眼,師尊閉眼與天人探討大道去了,頓覺不甘,都是病號,這苦不能她一個人吃!於是把藥碗放玉桌上,帶著百草經殺回雜院,去找止咳藥了。
南恨玉眼沒睜,指尖微動,一絲靈氣護在藥碗上。
等秋吟再次折騰回來,信心十足:“師尊你信我,我照著書找的藥,這回準沒錯,你嘗嘗!”
天人再欣賞劍仙,也被劍仙這麼大隻吵鬨的徒弟煩走了,南恨玉大概也煩不勝煩,冰霜似的眼冷冷看著她,企圖凍走嘴不停的禍害。
秋吟的確一激靈,但她是誰?把山當海邊,走路比螃蟹還橫的人。禍害硬著頭皮,舉杯似的端起自己那碗,沒等喝,先詫異道:“還溫著呢?”
不管了,她先乾為敬。秋吟捏著鼻子,豪爽一口悶,試圖向師尊證明這藥絕對沒問題——
“噗!”秋吟咳嗽不斷,“不是,咳咳,沒熟嗎怎麼這麼苦!”
丟臉丟大發了。秋吟迅速收回遞藥的手,不失尷尬地說:“那沒事了,師尊你練著哈,當我沒來過。”
吵鬨的徒弟欲逃走,南恨玉輕歎一聲,沒讓她逃成,她一把按住碗,接過,麵不改色地抿了一口,然後慢慢喝起來。
秋吟觀察師尊絲毫不變的表情,從震驚到不解再到欽佩,不愧是要衝化神的人,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不過沒吐,應該問題不大?
說起來,那破院子裡花草都死絕了,剩下生命力頑強的不是凍成乾,就是入了師徒的兩碗藥。秋吟裡外閒轉,沒找到一點豔色,毫無生氣。對著這麼片乾癟的地,難怪她師尊美勝天仙,卻無欲無求。
三個月,以她的性子,怎麼待得住?
有秋吟這麼大隻煩人的活物在,打坐是坐不下去了,南恨玉翻出一本舊卷,邊看書邊喝藥,她冷玉似的手摩挲著碗邊,喝藥時溫溫吞吞的,爬上薄窗的雪凝成冰晶作畫,落著一簇簇雪花,映著從畫走出的人。
等等,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