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幕之中,視頻繼續播放著。
【萬曆十年,對於整個大明來說,是一個極具轉折的年份。】
【這一年,二十歲的皇帝朱翊鈞終於及冠成年,李太後正式將所有國政權力交還給了這個親生兒子,從此退居後宮。】
金幕中,二十歲的朱翊鈞表情嚴肅,頭戴大明皇帝金絲冠,坐在龍椅上,接受群臣朝拜。
“臣等參見陛下!”
朱翊鈞嘴角掀動了一下,帶著非常愉快的笑容。
“諸位卿家,平身吧。”
在眾人的最前方,便是兩鬢早已花白的張居正。
此時的張居正五十七歲,但長年累月的操勞讓這位大明內閣首輔顯得極為衰老。
朱翊鈞看了一眼張居正,道:
“來人,給張先生賜座。”
便有人搬來一把椅子,放在張居正身後。
張居正一臉惶恐,連連推辭。
“陛下,臣何等何能,可得此恩寵?”
“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萬曆笑了笑,表情變得嚴肅。
“張先生為國有功,何必如此跟朕推辭?”
“若是傳出去,天下人該說朕有眼無珠,不善待功臣了。”
張居正再三推辭,還是隻能坐下。
一旁的大明群臣都投來了羨慕的眼神。
在華夏曆史的早期朝代,朝廷重臣們可以坐著和皇帝議事。
直到宋朝,重臣們的椅子都被搬走,所有臣子都隻能站著和皇帝奏對。
當然也有例外。
就比如嘉靖朝的嚴嵩,因為極受恩寵又過於年邁,嘉靖皇帝也在議事的時候給他賜座。
嚴嵩之後,就是張居正!
畫麵一轉,張居正回到了家中,表情極為凝重,找來了長子張敬修。
“孩子,你這段時間務必要謹言慎行,絕對不能犯下任何錯誤,更不能得罪任何人,哪怕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卒!”
張敬修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地開口。
“父親,今天陛下不是才給您賜座嗎?”
萬曆親政,對張居正的恩寵肉眼可見。
怎麼自家老爹卻是這種反應?
張居正歎了一口氣。
“陛下親政,需要樹立威嚴。”
“若陛下打壓於我,我心中反而安定。”
“可現在……”
張居正沉默片刻,緩緩道:
“便聽天由命吧。”
張敬修依舊有些不敢置信。
“父親,您為大明做了這麼多事情,陛下怎麼可能……你是陛下的老師啊。”
張居正搖了搖頭,道:
“在帝王麵前,連親情尚且無用,更何況是老師呢?”
“我本以為陛下成年了,便是一個真正的帝王,可如今……唉。”
說著,張居正突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張敬修趕忙上前,輕輕地給張居正拍背順氣。
突然,張敬修的目光變得驚恐。
他的視線落在了張居正剛剛用來捂著嘴巴的手掌心。
在那裡,清楚地帶著一抹殷紅。
【萬曆十年二月,就在萬曆皇帝親政僅僅一個月後,張居正就病倒了。】
畫麵一轉,已經切換到了皇宮。
“張先生病了?”
朱翊鈞聽到這個消息之後,臉上出現的第一個表情是疑惑。
“張先生之前還是好好的,怎麼如今朕一親政就生病了?”
聽著萬曆皇帝的話,在場的司禮監諸公公和內閣大學士們都有些無言以對。
暫時代替張居正主持內閣工作的大學士申時行咳嗽了一聲,道:
“回陛下的話,張閣老為國事操勞多年,如今陛下親政,張閣老也算是放下一樁心事。”
“想來也是因為如此,所以才會生病。”
人在有執念的時候,就會帶著執念瘋狂工作,忽略了身體。
等到執念一放下,身體的反噬隨之而來,病痛也就很容易在此時滋生。
朱翊鈞想了想,接受了這個說法。
“嗯,那就讓太醫去給張先生診治一下,爭取讓張先生早日康複吧。”
等大臣們散去,朱翊鈞的嘴角漸漸扯出一絲笑意。
“朕一親政,張居正這個老家夥就病倒了。”
“真是天助我也!”
“哼,當年他把朕當孫子一樣教訓的時候,肯定沒想過朕有朝一日能親政吧?”
“給朕等著!”
突然,馮保走了進來。
朱翊鈞吃了一驚,下意識坐直身體,露出討好笑容。
“大伴,你怎麼來了?”
旋即,朱翊鈞又覺得有些不對,重新板起了臉。
朕都已經是親政的皇帝了,何必這麼害怕大伴?
馮保拿著奏章,對著朱翊鈞道:
“陛下,這是戚繼光上的奏報。”
“戚繼光?”朱翊鈞聞言,眉頭一皺。
隨意掃了一眼奏章,朱翊鈞發現戚繼光奏章上的內容說的並不是韃靼人,而是建州女真。
在戚繼光看來,建州女真最近的勢力隱約又有要擴大的趨勢,已經有一部分建州女真從遼東離開,逐漸朝著遼西和山海關的方向遷移。
戚繼光認為建州女真的人口已經擴大到了一定程度,若是放任,將來可能會成為大明新的變幻,必須要想方法對其進行控製。
朱翊鈞看完這篇奏折,不由發出一聲冷笑。
“簡直是無稽之談!”
“成化犁廷後,女真人早已不足為患,戚繼光徒稱名將,根本就是危言聳聽嘛。”
“立刻給朕下旨,訓斥一番戚繼光!”
朱翊鈞這種態度,自然並非毫無緣由。
戚繼光在江南的時候,是被胡宗憲提拔的。
到了張居正執政時期,張居正將戚繼光提拔,讓他帶著戚家軍前往北方,出任薊州總兵官,鎮守薊州、永平、山海關等地。
十多年間,戚繼光屢次遭到各種彈劾,都被張居正力排眾議保護下來。
這在朱翊鈞看來,分明就是朝中大臣勾結邊境將軍的典型嘛!
而且由於戚繼光駐軍所在地的特殊性,若是哪天張居正真的派人去找戚繼光,戚繼光一兩日就能帶著戚家軍兵臨京城!
聽著朱翊鈞的話,馮保的表情微微變幻了一下,試探性地開口。
“陛下是想要免掉戚繼光的職位?”
朱翊鈞哼了一聲,道:
“朕以前就聽說戚繼光勾結朝中大臣,逢迎媚上,又喜歡結好同僚,必定是心有異誌!”
馮保啞然片刻,道:
“陛下,戚繼光在朝廷十多年來的每次考核都是第一名啊。”
明朝以八事“積錢穀、修險隘、練兵馬、整器械、開屯田、理鹽法、收塞馬、散叛黨”評判邊將,每三年派大臣閱邊。
戚繼光在薊州“足竭窮荒,心竭智慮,無一樓垣非親自措籌而步算,無一戈櫓非親自檢點而試驗者也”,因而成績次次都是第一。
也不僅僅是考核,戚繼光還多次擊敗北方韃靼各部落的劫掠入侵,甚至還指揮過一次超過十多萬人的大明東北邊軍大演習!
戚繼光的這一次大演習,也是華夏有史以來的第一次。
聽到馮保的話之後,朱翊鈞明顯有些不太高興,道:
“考核第一有什麼用,朕反正就是不喜歡他。”
馮保有些無語,語重心長地開口道:
“陛下,臣子最重要的是能為您效力,當年唐太宗屢次被魏征氣得半死,但不也一直重用魏征嗎?”
“帝王不可憑喜好用人啊。”
彆看馮保隻是個太監,但他可是太監之中的優等生,不但文化水平高,還主持負責刻印了《啟蒙集》《四書》《書經》《通鑒直解》《帝鑒圖說》《經書音釋》等文化典籍。
就連張居正也說過,馮保若是從小家境好一些,能讀書而不是賣身進宮做太監的話,考中進士當個六部侍郎什麼的綽綽有餘。
朱翊鈞聽著馮保的話,不為所動。
馮保見軟的不行,目光一轉,道:
“陛下若是剛剛親政就大肆更換朝臣,恐怕會引來太後娘娘的不滿啊。”
“而且張閣老那邊恐怕也有意見。”
朱翊鈞聞言一愣,氣勢頓時就不由自主地衰弱了下去。
在這位大明小皇帝的成長曆程中,敢嚴厲管教他的也就是李太後和張居正。
至於馮保本人並不屬於管教者,而是那種喜歡告密、帶來濃重心理陰影的老管家。
馮保這一番話,直接讓朱翊鈞集齊了三個少年時最害怕之人的反對意見。
朱翊鈞故作堅定地哼了一聲,道:
“那戚繼光的事情就容後再議吧。”
等到馮保離開後,朱翊鈞才鬆了一口氣,摸了摸胸口,恨恨道:
“遲早有一天,要把姓張的和你這老奴才一起收拾了!”
罵完之後,朱翊鈞又陷入沉吟,自言自語。
“現在朝中都是張居正的走狗,宮裡又是大伴的忠犬,這不好辦啊。”
“嗯,宮裡有母後在,大伴確實不好動。先動張居正……”
“找誰呢?”
朱翊鈞思來想去,突然雙眼一亮。
“來人啊,傳旨下去,朕要擺駕六科廊!”
漢初世界之中,看到這裡,劉邦的表情慢慢變得嚴肅起來。
“這個張居正,看來是已經預想到自己結局了。”
蕭何表情有些複雜,半晌後歎息一聲。
“張居正真可謂忠臣也。”
陳平嗯了一聲,道:
“其實他應該早就知道朱翊鈞的性格,但還是選擇了這麼做,恐怕沒有幾個臣子能做到。”
劉恒坐在一旁聽著這些話,陷入思考,很快明白過來。
張居正是知道朱翊鈞將來親政一定會報複的?
但為了培養朱翊鈞的能力,張居正依舊選擇嚴厲管教,希望能讓朱翊鈞將來成為一個合格、不,應該是優秀的大明皇帝。
劉恒這麼一想,突然覺得張居正似乎有些飛蛾撲火一般的悲壯了。
劉恒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