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中,一名官員急匆匆地過來,朝著宗澤稟報。
“府尹大人,城外來了一支金人,說是什麼使團!”
“使團?”宗澤皺起眉頭,有些疑惑地反問道:
“他來這裡作甚?”
眼下大宋的皇帝趙構可是在南邊的應天府,金國的使者來開封根本毫無意義。
況且宗澤是天下皆知的抗金英雄,立場無需多言。
官員繼續開口道:
“府尹大人,這使者是咱們大宋的一個太監,叫牛慶昌,應該是汴京城破的時候投降了金人當奴才。”
“按照他的說法,他是前來出使偽楚的。”
宗澤聞言先是恍然,隨後又露出一絲冷笑。
“出使偽楚?偽楚都已經被剿滅多少天了,難道金人就一點風聲都收不到?”
“哼,老夫明白了。牛慶昌這個金國的狗奴才,怕不是奉他主子的命來監視老夫,怕老夫率兵北上吧?”
李綱罷相,張所去職的現在,宗澤已經是大宋朝堂主戰派的唯一旗幟,也是金人最為忌憚的對象。
宗澤在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之後,又是一聲冷笑。
“把這個奴顏侍敵的死太監投入大牢之中,等老夫稟明陛下之後,即刻處斬!”
“對了,凡是這使團中之前曾經是大宋人的,統統一並下獄。”
官員愣了一下,忍不住道:
“府尹大人,陛下那邊……恐怕不會通過吧?”
宗澤怒道:
“老夫是府尹還是你是府尹,照辦便是!”
宗澤很快就派人將奏折送到了揚州。
揚州臨時行宮之中,剛剛從兩名妙齡少女身上發泄完畢,心滿意足的趙構看著麵前行色匆忙的黃潛善和汪伯彥,心中頓時有些不安。
“怎麼了,難道金軍又南下了?”
黃潛善一跺腳,道:
“陛下,不是金軍又南下了,是宗澤這個老糊塗又惹事了!”
“啊?”趙構心中一驚,脫口而出。
“宗澤不會真的帶兵渡河北伐去了吧?”
汪伯彥忙道:
“宗澤並未帶兵北伐,但他卻把金國的使者給投入大牢,還送來奏章到朝廷這裡,想要把金國使者拉到東市門口問斬!”
趙構的腦袋頓時就嗡了一下。
看完宗澤的奏章之後,趙構臉色猙獰,氣急敗壞地破口大罵。
“宗澤這個老不死的蠢材,他是想要害死朕嗎?”
“朕好不容易才和金國達成了和約,割地賠款求來的和平,這才幾天時間,他竟然就想要將其破壞!”
罵了一通之後,趙構臉色陰沉地開口。
“立刻傳旨汴京,讓宗澤馬上把大金使者釋放,再遷入館舍之中,務必要優加待遇!”
黃潛善和汪伯彥連連點頭,隨後又七嘴八舌地開口。
“陛下,宗澤一直都是想要和大金開戰的,可不能把他繼續放在汴京了啊。”
“有他在汴京一日,大宋北部邊疆就不得安寧,不如直接將其免職流放瓊州吧。”
……
聽著汪伯彥和黃潛善對宗澤的攻訐,趙構一時間也有些遲疑。
過了好一會,趙構開口道:
“若是將宗澤免職,換誰能給朕守住北方,不被金人南下?”
汪伯彥和黃潛善頓時鴉雀無聲。
作為如今大宋政壇呼風喚雨、作威作福的前兩號人物,兩人麾下自然有無數黨羽。
但問題是,真讓他們推薦一個人取代宗澤去守住汴京,他們還真找不出來。
推薦彆的地方官也就罷了,但汴京作為大宋都城,一旦推薦的人選把這裡丟了,黃潛善和汪伯彥可就要陷入天下人的口誅筆伐之中。
他們可不傻,怎麼可能平白無故給自己惹這種大麻煩?
看到黃、汪兩人這般表情作態,趙構自然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吐出一口濁氣,道:
“眼下朕和大宋還是需要宗澤的,他的些許冒犯之處,朕就先忍一忍他吧。”
【然而趙構萬萬沒想到,他自認為已經足夠容忍宗澤了,宗澤卻並沒有去“體諒”他的一番苦心。】
開封府衙之中,宗澤須發皆張,惡狠狠地盯著麵前從揚州來傳旨的使者。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使者被宗澤的威嚴嚇得渾身顫抖,說話都有些結巴了。
“宗、宗老大人,下官就是一個傳旨的,和此事無關啊!”
這使者是真的害怕。
畢竟宗澤可是實打實地殺過人的,殺的還是成千上萬的金軍!
連金國使者宗澤都敢押入大牢問斬,殺一個大宋自己的使者,那還不和玩一樣?
宗澤哼了一聲,一把從使者手中奪過聖旨,掃了一眼。
接著,宗澤一把將聖旨丟回了使者身上。
“滾回去,告訴黃潛善和汪伯彥那兩個廢物和陛下,此乃亂命,宗澤恕不奉詔!”
“啊?”使者傻眼了。
不是,這可是大宋堂堂皇帝陛下趙構親筆寫就頒發的聖旨啊。
還有兩位宰相汪伯彥和黃潛善的全力支持呢。
你宗澤一個開封府尹,竟然敢說這是亂命,拒不奉詔?
這也太離譜了吧?
宗澤目光一掃使者。
使者頓時一個激靈,猛然直起身體。
“是是是,下官這就回去揚州,馬上就走!”
說完,使者急急忙忙地朝著門外走去,生怕在這裡繼續停留,成為宗澤發泄怒火的對象,平白丟了性命。
還沒等使者走到大門,宗澤的聲音突然又傳了過來。
“站住!”
使者先是一愣,隨後心中一喜。
“宗大人,您是準備接旨了嗎?”
宗澤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麵前的使者。
“老夫已經說了,此乃亂命,接什麼旨!”
“嗯,老夫還要寫一份奏折給陛下,你順便帶回揚州去吧。”
揚州,臨時行宮。
趙構聽著使者的陳述,表情非常複雜地打開了宗澤的奏章。
“……黃潛善、汪伯彥二獠,何奸邪之臣,尚狃和議,惶惑聖聰,伏望陛下明察。”
“臣之樸愚,不敢奉詔,以彰國弱,為天下所笑!”
“此我大宋興衰之亂之機也,當除黃、汪二獠,任用賢臣……”
“……陛下果以臣言為狂,願儘削臣之官爵,投之煙瘴遠惡之地,以快黃、汪奸賊之心。”
“臣提筆至此,不勝痛憤激切之至!”
看完之後的趙構:“……”
此刻的趙構頭很痛,非常痛。
如果可以的話,趙構恨不得立刻下旨,遂了宗澤這個老混賬的願望,讓宗澤滾去海南島上和那些黎苗族裔玩泥巴去。
但趙構還是有理智的。
李綱已經被趕去了海南島,若是再把宗澤也趕去海南島,那大宋就真沒有人來幫助趙構守衛邊境,防禦金軍南下了。
總不能把六十多歲馬上要死的宗澤免官流放,再把四十多歲還能惡心趙構好多年的李綱請回來吧?
趙構吐出一口氣,控製了好一會情緒,這才提筆。
“……卿彈壓強梗,保護都城,寬朕顧憂,深所倚仗。”
“但拘留虜使,未達朕心。”
“兩國交兵,不斬來使,卿不可置朕於不義……”
“……朕之待卿儘矣,卿宜體此!”
這第二份旨意,又以八百裡加急的速度送到了開封府衙。
宗澤麵無表情地看著這份旨意,抬頭看了一眼傳旨的使者。
使者苦著臉,開口道:
“宗大人,您若是不奉詔就直說,彆扔過來,會掉地上的!”
“上次聖旨沾了灰塵,下官可是費了好大勁才清理乾淨的。”
聖旨可是代表著皇帝的意誌,平常接旨的人家都是要擺放在家中,四時上貢的。
聖旨蒙塵,也是真會死人的!
宗澤嘴角扯動了一下,淡淡道:
“知道就好,把旨意帶回去,自己懂怎麼和陛下交代吧?”
“懂,下官懂!”使者忙不迭地拿回旨意,一溜煙地離開了。
宗澤身邊幾名幕僚看著這一幕,麵帶憂色。
其中一人開口道:
“大人,您屢次違抗陛下旨意,這……不好吧?”
宗澤哂然一笑。
“宗澤垂垂老朽,即將古稀之年,早就活不耐煩了。”
“到了老夫這個年紀,若是還不能隨心所欲,那活著還有甚意思?”
“天下人怕他汪伯彥和黃潛善,老夫一個即將入土的人,怕他作甚?”
【宗澤意誌堅定,接連數次打回趙構要求釋放金國使者的旨意。】
【趙構、黃潛善、汪伯彥君臣雖然被宗澤的行為弄得氣急敗壞,卻終究對宗澤無可奈何。】
把傳旨的使者打發走,宗澤開口道:
“對了,你們剛剛說,有個老夫的老部下來汴京投奔了?”
“帶他進來吧。”
很快,嶽飛的身影出現在了宗澤麵前。
“嶽飛見過大帥!”
隨著趙構即位,大宋河北大元帥府早已經解散。
但嶽飛的這個稱呼,還是讓宗澤心中一熱,露出微笑。
“原來是你啊,鵬舉。”
“老夫記得你應該是在河北抗金來著,怎麼,在王彥手下受委屈了?”
嶽飛聞言默然,片刻之後露出羞慚表情。
“不瞞大帥,嶽飛其實是無顏在王彥將軍麾下效力,所以……”
嶽飛也不隱瞞,一五一十地將事情的經過完整地告訴了宗澤。
宗澤安靜聽完,發出一聲感慨。
“原來如此……”
沉默片刻之後,宗澤看著嶽飛,緩緩開口道:
“嶽鵬舉,你可知錯?”
嶽飛一臉沉痛地點頭。
“大帥,嶽飛知錯!”
宗澤歎息一聲。
“七千將士的性命啊……”
“鵬舉啊,你確實是太年輕,太衝動了!”
“你怎麼不想想,老夫一年前止步汴京城外,選擇撤退的原因呢?”
嶽飛表情羞愧,無言以對。
宗澤搖了搖頭,站了起來,走到嶽飛麵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逝者已矣,我們誰也無法讓他們複活。”
“但老夫希望你記住這件事情,記住這筆血債。”
“這七千弟兄的仇,你嶽鵬舉將來一定要親自報了,絕對不能假手於其他人,明白嗎?”
嶽飛大聲道:
“明白!”
宗澤點了點頭,放緩了語氣。
“你一路趕路,想來也辛苦了。”
“下去好好休息吧。”
嶽飛愣了一下,見宗澤並未有其他話語,隻能失落地點頭,拱手行禮之後轉身離開。
宗澤看著嶽飛走到門口處,突然開口道:
“帶著你的人去城外大營聽用。”
嶽飛身軀一頓,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
“嶽飛遵命!”
【宗澤在接見了嶽飛之後,由於體諒嶽飛的拳拳愛國之心,對嶽飛擅自出戰導致全軍覆沒的行為並未進行追究,而是將其留在營中聽用。】
【嶽飛入駐開封宋軍大營,心中帶著熊熊複仇火焰等待時機。】
【他沒有想到的是,複仇的機會竟然那麼快就來了。】
金國中都,皇宮之中。
皇帝完顏吳乞買坐在禦書房中,表情輕鬆地聽著彙報。
“哦?消息屬實嗎?”
站在麵前的金國官員畢恭畢敬地開口。
“已經讓禦醫看過了,二太子確實不知從什麼地方染上重病,恐怕去世就在這一兩日之間。”
完顏吳乞買聞言,嘴角扯動了一下,露出明顯的笑容。
“嗯,這樣啊……再派幾名禦醫去給宗望侄兒好好診治,看看能不能救回來吧。”
等麵前官員離開後,完顏吳乞買終於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歡喜,笑出了聲。
“死了,終於死了。”
“死的好啊,哈哈哈!”
完顏吳乞買雖然是金國皇帝,但他並非金國太祖完顏阿骨打的兒子,而是完顏阿骨打的弟弟。
兄終弟及這種事情其實也能說得過去,畢竟南邊的大宋開國的時候也是趙匡胤和趙光義之間的兄終弟及。
但趙匡胤的兒子們,什麼趙德昭趙德芳,都是純純的廢物,對趙光義造不成任何威脅。
完顏阿骨打的兒子,那可就不一樣了。
對,說的就是完顏宗望!
作為完顏阿骨打的二兒子,完顏宗望追隨父皇起兵,在滅亡遼國的過程中屢立戰功。
若僅僅如此也就算了,偏偏完顏宗望在伐宋的過程裡,同樣也是居功至偉。
靖康之變,作為大宋永遠的恥辱,卻是大金銘記的輝煌。
這輝煌時刻,便是在完顏宗望的指揮下締造的。
押著宋徽宗、宋欽宗兩位宋國皇帝從汴京回歸中都之後,完顏宗望就已經是金國上下公認的戰神。
這樣的戰績,再加上本身又是開國皇帝完顏阿骨打的二兒子……
有完顏宗望這種臣子,完顏吳乞買這個皇帝是真睡不好覺啊。
可現在,事情解決了。
完顏宗望剛從汴京勝利歸來沒多久,竟然生了重病,馬上就要死了!
完顏吳乞買神色愉悅,輕聲自語。
“嗬嗬,這想來是上天對朕的眷顧了吧……”
……
“上天,對我們不公啊。”
一臉病容的完顏宗望,虛弱地對著麵前的四弟兀術說出了這句話。
兀術憂心忡忡,緊緊地握著完顏宗望的手。
“二哥,你彆說話了,叔父都派了禦醫過來了,你一定會好的!”
“禦醫?”完顏宗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
他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話到嘴邊,卻最終止住了。
過了片刻,完顏宗望吃力地開口道:
“小兀術,你今年幾歲了?”
兀術忙道:
“十一歲,馬上就十二歲了!”
“十二歲……”完顏宗望輕聲重複了一遍,歎了一口氣。
“小兀術啊,你還是太小了。”
頓了頓,完顏宗望重新看向兀術,緩緩開口。
“你知道我們那位皇帝叔父多少歲嗎?”
兀術遲疑了一下,試探性地開口道:
“五、五十歲?”
完顏宗望虛弱地笑了笑,道:
“五十二歲,嗯,他應該也活不了多久了。”
兀術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心中也有些疑惑。
二哥為何突然說起這件事情?
完顏宗望似乎已經下定了決心,加重了語氣。
“兀術,我死之後,你一定要低調做人,要像敬重父皇一樣敬重我們的叔父。”
“等你長大之後……嗯,到時候你應該會明白二哥的想法。”
少年兀術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忍不住追問道:
“二哥,你難道就不能現在說嗎?”
完顏宗望笑了笑,伸手摸了一下兀術的頭。
“傻弟弟……”
“記住哥哥的話,一定要記住!”
……
【完顏宗望死後,金國皇帝完顏吳乞買很快召集群臣,宣布了自己的旨意。】
畫麵中,五十二歲的金國皇帝神采飛揚,對著麵前群臣高聲開口。
“朕決定了,即刻發兵南下,再度討伐宋國!”
“這一次,朕要拿到汴京,讓那座城池成為大金的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