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檜安靜的等待著趙構發火。
他內心中非常清楚,兵權這個東西,就是現在趙構的死穴!
果然在看到這份奏折之後,趙構勃然大怒,拍了桌子。
“這個韓世忠,虧朕還對他這麼信任,他竟然讓心腹暗中做出這種事情?”
“立刻把嶽飛和張俊召來!”
很快,樞密使張俊和樞密副使嶽飛就進宮覲見。
秦檜站在趙構旁邊,看到嶽飛的模樣,眉頭就是一皺。
嶽飛一直以來都是一個軍人,多次麵見趙構的時候也是將軍打扮。
如今出任樞密副使後,嶽飛自覺都辭去軍職了,便改穿文官的服裝。
嶽飛本身習武多年,氣宇軒昂,穿上文官服裝之後更顯成熟俊朗瀟灑。
秦檜明明是宰相,但每次麵對嶽飛的時候,都感覺自己像個大戶人家公子身邊的小跟班!
秦檜,嫉妒啊。
但表麵上,他還是一言不發。
嶽飛,你等著吧,馬上你的死期就到了!
趙構咳嗽一聲,對張俊、嶽飛正色道:
“兩位卿家,你們既然已經是樞密使,那就應該去檢閱一番禦前兵馬。”
“就從淮東開始吧。”
說到這裡,趙構特地加重了語氣,道:
“若是發現了什麼問題,爾等絕對不能姑息,必須依法辦事!”
嶽飛聞言,不由皺眉。
張俊倒是沒什麼反應。
秦檜看著這一幕,覺得還是要敲打一下嶽飛。
於是在嶽飛離開之前,秦檜特地在政事堂召見了嶽飛。
“嶽大人,聽說韓家軍因為韓世忠之事,對朝廷怨望深重。”
“此次前去,還請務必小心,且備反側!”
秦檜說到後麵,也是直接提醒嶽飛,注意韓家軍謀反!
嶽飛聞言,心中大為不喜,冷聲道:
“韓大人已經按照朝廷的命令解除了軍職,他麾下所有的軍隊也全部按照朝廷命令調動,怎麼可能會有謀反之心?”
“秦相公還請不要把前線的將士們想得這麼壞,他們都是大宋的愛國義士!”
說完,嶽飛拂袖而去。
秦檜氣得臉色發白,對著嶽飛的背影咒罵不已。
“好你個嶽飛,看你還能得意多久!”
很快,張俊和嶽飛來到了鎮江府。
韓世忠的韓家軍大本營原本是在江北淮東的楚州一帶。
但收回韓世忠兵權後,趙構和秦檜就把韓家軍大本營改到了江南鎮江府。
種種行為緊鑼密鼓,可以說是毫不掩飾。
韓家軍南撤,其實是一種很奇怪的行為。
兩淮如今是戰區,金軍也沒撤兵,怎麼就讓韓家軍撤離,這豈不是白白將淮東讓給金國?
事實上,在得知韓家軍南撤之後,兀術也的確就立刻進軍兩淮,占領了原先韓家軍的大本營楚州一帶,製造了無數慘案。
當張俊和嶽飛來到鎮江城外韓家軍新大本營時,麵對的就是韓家軍諸多將士的極大不滿。
“我們要打回楚州去!”
“兀術南侵,我等作為軍人理應保家衛國,為何將我等從江北調回江南?”
“我們要北伐!”
氣憤的韓家軍將士們聽說了兩位樞密使大人前來巡視的消息,立刻就前來找張俊和嶽飛請願。
嶽飛下意識地看了張俊一眼。
張俊是正樞密使,嶽飛隻是副的。
這一次出巡,朝廷可是特地下旨,讓張俊“隨宜措置,專一任責”,相當於給了張俊一把尚方寶劍。
嶽飛隻是輔佐張俊,一正一副,權力天壤之彆。
韓世忠本人倒也是正樞密使,但趙構秦檜又特地將韓世忠留在臨安府“禦前聽用”。
眼下,張俊事實上成為了那個說一不二之人。
不過嶽飛轉念一想,覺得事情應該也沒有那麼糟糕。
韓世忠和張俊一個駐守淮東一個駐守淮西,相互之間經常呼應來往,關係是很好的。
而且兩人還是親家。
張俊的二女兒嫁給了韓世忠的第二子,而張俊的第五子則娶了韓世忠的小女兒。
屬於雙重兒女親家,關係比一般的親家還要更加緊密。
嶽飛和韓世忠並沒有什麼私交。
出於臣子的本分,嶽飛事實上和吳玠、張俊、韓世忠、楊沂中等大將都刻意保持距離,平日裡除了公務之外從不聯絡。
而且嶽飛還認為,韓家軍處理完了之後就是張俊的張家軍和嶽飛的嶽家軍。
就算沒有親家關係和私人情誼,張俊出於投桃報李的心態,肯定也不會拿韓世忠的部下怎麼樣的。
嶽飛想到這裡也就放心了,冷靜地旁觀著。
反正本來自己就是一個輔佐的角色定位。
張俊笑嗬嗬地安撫了一番眾人。
“諸位的心意,朝廷當然是知道的。”
“放心,放心,朝廷都有安排。”
“楊沂中將軍已經領兵北上了,馬上就能擊退兀術。”
“諸位先安心等待整編,整編結束之後自然就會讓你們北上抗金。”
“朝廷相信你們的忠誠,也不會虧待你們!”
作為樞密使,韓世忠的親家,朝廷的代表,曾經的邊軍大將,張俊的話在韓家軍將士們的心中自然顯得頗為可靠。
得到張俊的承諾之後,請願的將士們也就陸陸續續的散去了。
張俊很快就召集了韓家軍統領以上的將軍們,以及胡紡等相關官員,來到帥帳中議事。
眾人剛剛召集完畢,張俊就變了臉,厲聲開口:
“搞什麼東西,是誰在煽動士兵,妄圖對抗朝廷?”
“之前朝廷就已經收到密報,這才讓我和嶽飛大人前來。”
“如今看來,密報果然不假!”
說著,張俊將目光轉向韓世忠心腹耿著。
“來人啊,把他給我抓起來!”
“還有他,他,這幾個通通都給我抓了!”
外麵立刻湧進來一隊張俊的親兵,直接將平日裡最忠誠於韓世忠的七八名心腹全部按倒在地。
這變故突如其來,讓所有人都震驚了。
張俊厲聲道:
“將他們立刻送回臨安府,由三法司嚴加審問!”
“所有統領從現在開始,必須要證明自己對朝廷的忠誠。”
“不能證明的,不得離開這座帥帳一步!”
事情突如其來,讓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嶽飛。
嶽飛忍不住道:
“張大人,這……是否過於激烈了一點?”
試想,若是將來朝廷使者去了鄂州,上來就把王貴、張憲、徐慶等嶽飛心腹拿下並押送大牢審問,嶽飛肯定也是受不了的。
張俊哼了一聲,傲然道:
“嶽大人,此次朝廷委托我全權處置,你隻需要看著就好!”
一句硬邦邦的話,直接把嶽飛懟得啞口無言。
嶽飛隻能沉默地坐在帥帳中,看著張俊施展淫威,逼迫一個個韓家軍將領們相互揭發誣告。
甚至最後為了活命,已經有人開始攀誣起韓世忠謀反。
嶽飛越看,心中越是凝重。
當天晚上,回到自己房間中的嶽飛遲疑片刻,還是提起了筆,寫了一封密信。
“嶽飛敬呈良臣兄(韓世忠字良臣)麵前:”
“鎮江有變,張大人將耿著等人儘數捉拿……”
“……飛雖儘力開脫,然張大人手操權柄,我亦無計可施。還請良臣兄早做應對!”
將密信封口後,嶽飛立刻召來了身邊的親衛隊長,表情嚴肅地叮囑道:
“你即刻出發,持我令牌回臨安府求見韓世忠大人。記住,這封信必須親手交到韓世忠大人手上,絕對、絕對不可落入他人之手!”
鏡頭一轉,已經是政事堂中。
秦檜得意洋洋,和心腹參知政事王次翁坐在一起閒聊。
“嗬嗬,張俊剛剛傳回稟報,韓世忠的心腹們全部下獄,各種罪名也已經揭發完畢。”
“隻要等張俊那邊整理好,把韓世忠的罪名送回來,這姓韓的老東西也就該去死了!”
秦檜說話時,臉上閃動著快意。
對秦檜來說,每一個主戰派都得死!
突然,外麵有使者過來傳趙構旨意,讓秦檜覲見。
秦檜也沒感覺意外,興衝衝地帶著張俊傳回來的稟報,準備去給趙構請功。
但才剛剛踏進禦書房中,秦檜就發現了韓世忠的身影。
等等,韓世忠怎麼會在這裡?
看起來,好像還哭過?
秦檜心中頓時湧現出一絲極為不好的感覺。
果然下一秒,趙構歎了一口氣,對秦檜道:
“秦愛卿,鎮江府大營那邊的事情,朕知道了。”
“韓卿家對朕有救命之恩,他對大宋和朕的忠誠,朕是清楚的。”
“適可而止吧。”
秦檜頓時呆滯在了原地。
過了好幾秒,秦檜才僵硬點頭,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
“臣遵命。”
又過一會,秦檜離開了禦書房,臉色終於變得扭曲猙獰起來。
“嶽飛,肯定又是這個該死的嶽飛!”
【嶽飛及時給韓世忠通報情況,讓韓世忠免除了一場殺身之禍,救了這位大宋功勳老將一命。】
【但嶽飛的行為也引來了奸臣秦檜的嫉恨,秦檜由此更進一步地加快了對嶽飛的構陷和殘害。】
大隋世界之中,隋文帝皺起眉頭,緩緩道:
“嶽飛做這些事情,簡直就是在把自己推向死地啊。”
楊勇怔了一下,忍不住道:
“父皇,嶽飛做的難道不是好事嗎?”
隋文帝歎息一聲,道:
“在當下的處境中,嶽飛既然已經被剝奪了兵權,那他最重要的就是配合朝廷當權者的所有行動,或許還能有一絲保命的機會。”
“他倒好,反而破壞了秦檜對韓世忠的構陷。”
“金幕不是已經明說了嗎?秦檜因此而越發嫉恨嶽飛。得罪了當權者的下場是什麼,朕不用多說了吧?”
楊勇張了張嘴巴,欲言又止。
明明是好人,做的也是好事。
就因為得罪了當權者,所以就反而對自身不利,甚至可能會導致死亡?
楊勇沉默良久,輕聲道:
“兒臣當然不是政壇的愣頭青,但兒臣還是覺得,這種情況不對。”
好人做好事就應該有好報,怎麼會是這樣呢?
隋文帝看了一眼楊勇,並未斥責楊勇的不成熟,反而心中有些欣慰。
坐在龍椅上的皇帝,的確已經不是人,而是神靈。
但有些時候,隋文帝更希望自己的接班人在作為神靈的時候,多多少少保持一些人性。
如果一個皇帝當真把自己當成了神靈,那麼人間疾苦對他來說,就不再是一件值得關注的事情了。
人間疾苦,說白了就是百姓的疾苦。
一個皇帝連百姓疾苦都不去在意了,結果……參照楊廣。
楊廣三次征發百萬大軍征討高句麗,便是這種不在意百姓疾苦神靈心態的最佳體現。
那樣會把大隋搞到崩潰,滅國的!
頓了頓,隋文帝感慨著開口道:
“嶽飛雖然滿腔忠義,但的確是沒有看清形勢。”
“他最好的方式本來就是什麼都不管,極力配合朝廷,尤其是配合趙構的所有旨意。”
“秦檜畢竟隻是宰相,還不可能完全隻手遮天。”
“看韓世忠的下場就知道,隻要趙構不願意殺嶽飛,那麼嶽飛就一定能活下去。”
“一旦宋金和議達成,而嶽飛不死,那麼嶽飛的性命之憂基本就沒了。”
楊勇從隋文帝的口中,聽出了幾分情真意切,甚至是感同身受。
等等,感同身受?
楊勇突然想起了一些之前父皇的故事。
當年北周的周宣帝宇文贇,是一名對待臣子非常嚴酷的君王。
宇文贇的皇後是楊勇的姐姐楊麗華,換言之,隋文帝是宇文贇的老丈人。
當時宇文贇對臣子大肆殺戮,作為大司馬的隋文帝經常進諫勸說,反而引來了宇文贇的不滿。
宇文贇有一次召隋文帝入宮前,秘密囑咐左右。
“等會朕質問楊堅時,一旦楊堅露不對勁的表情,你們就立刻一擁而上,殺了他!”
隋文帝畢竟老謀深算,在麵對宇文贇各種語言刁難和詰問的時候沒有露出任何異狀,從頭到尾都是畢恭畢敬忠誠如一,最終得以活著離開皇宮。
經曆此事後,隋文帝自知不能再繼續留在朝中,便主動上書請求外派。
這個舉動終於讓宇文贇放心了,將隋文帝外派為亳州總管。
亳州是當時北周的邊疆,距離長安頗為遙遠,遠離中樞,自然也就再無威脅。
隋文帝在亳州安靜地等待了兩年,等到了宇文贇因為沉迷酒色而病死的消息。
此時隋文帝在長安中的盟友,北周禦正下大夫劉昉、內史上大夫鄭譯偽造宇文贇的遺詔,任命隋文帝為北周大丞相輔政。
隋文帝火速回歸長安接管大權,隨後開啟了篡位北周建立大隋的事業。
仔細一想,隋文帝當年的處境,其實和嶽飛頗有相似之處。
同樣都是功高震主。
同樣都是朝不保夕。
也難怪隋文帝會對嶽飛的境遇這般感同身受了。
楊勇想到這裡,忍不住道:
“嶽飛難道就沒有任何破局之法了嗎?”
隋文帝想了想,道:
“就算是到了現在,嶽飛還是有辦法的。”
“首先,嶽飛要想辦法自汙,最好是主動上奏折向趙構請罪,主動配合拆散嶽家軍。”
“此外,要多求見趙構,多賣慘,引起趙構的憐憫,以及對嶽飛功勞的感激。”
“最後,絕對不能和任何下屬、同僚交往,也儘量不要去理睬樞密院的各種事務和朝政,給所有人一種絕對不眷戀權力的感覺。”
“如此一來,嶽飛大概有三到四成的可能性,活過這次和議。”
“等和議達成,嶽家軍也被徹底拆散後,嶽飛果真不死,那就可以上奏章辭官了。”
“此時嶽飛不再具有任何威脅,撐死也就和李綱一樣被發配嶺南當個閒官。”
“以嶽飛的身體素質,肯定是不需要擔心嶺南惡劣氣候害死他的。”
“接下來,他要等待的就是秦檜垮台或者趙構死去,自己便能東山再起,重整軍隊北伐了。”
楊勇聽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道:
“父皇,這也太複雜了吧?”
隋文帝哈哈大笑了起來,片刻之後才正色道:
“傻孩子,你以為這是過家家?這是政治鬥爭!”
“朕說的這些,還隻不過是大概的方針罷了。具體到實施,還有更多的細節需要關注呢。”
“都已經站在了權力的頂峰,想要主導一個國家的前進方向,鬥垮秦檜這樣的奸臣,哪裡會有容易和輕鬆的事情?”
“還是那句話,想當好人,你就必須比壞人更聰明!”
“若隻是一個剛直、正義卻沒有任何政治鬥爭手段的好人……”
隋文帝說到這裡,搖了搖頭。
曆史上這樣的好人多了去了,大多都死得很慘。
死因——天真!
堅持正義,當然是能被史家大書特書,被後人萬世敬仰的。
但如果隻有正義之心而沒有成熟的手段,那就等著像木偶一樣,被奸臣們活活玩死吧。
曆史不是遊戲,沒有重頭再來的機會。
站在政壇上,正義不足為憑。
誰贏誰輸,最終看的還是政治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