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丘江公露出了笑容,點頭稱讚道:
“太子果然身具慧根。”
“敢問太子殿下,陛下如今的所作所為,是否又符合上天的意願,是否會有一個好的結局呢?”
劉據直接愣住了。
這個問題的答案,劉據確實沒想過。
瑕丘江公歎息道:
“據臣所知,如今無論是列侯、大臣還是商人、百姓,都對大漢這麼多年來一直搜刮民間財富支持戰爭忍無可忍了。”
“太子殿下,朝廷不可與民爭利啊,否則百姓會反,官員大臣會反,所有人都會反。”
“這就是上天的懲罰,屆時大漢傾覆,便是重蹈了大秦的覆轍。”
“還請太子殿下好自為之。”
說完,瑕丘江公就離開了。
隻留下劉據一個人,坐在原地,陷入了長久的思考中。
西漢世界中,坐在皇位上的漢武帝看到這裡,臉上露出了怒意。
“穀梁派這些犬儒,竟然也敢對朕的治國方針說三道四?”
瑕丘江公所治的是《穀梁春秋》,故而這一派也被稱為穀梁派。
穀梁派講究的是宗法、禮製,極其看重嫡長子繼承製,要求皇帝順應天命,按照上天的啟示來辦事。
和儒家其他幾乎是明擺著要騎到皇帝頭上的學派(比如說董仲舒的公羊派)相比,穀梁派顯然是更加溫和的。
穀梁派的死敵公羊派就很看不起穀梁派這種保守風格,譏諷穀梁派為“犬儒”,意思說穀梁派隻會給有權有勢的人當狗,什麼話都不敢說一句。
既然都要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了,那儒家之中肯定也選個好控製的。
穀梁派以其人畜無害的特征被選中。
無論是在金幕中,還是在如今這條世界線上,穀梁派的大儒都是劉據的老師之一。
但穀梁派並不是表麵上那麼的人畜無害。
無論是哪個學派也好,本身都是想要借助控製皇帝的思想來控製皇權,更好地為了自家學派的利益服務。
就坐在漢武帝身邊的太子劉據也是有些慌神,忙道:
“父皇,兒臣並沒有盲目地聽從穀梁派老師們的話。”
漢武帝視線立刻轉向了劉據:
“也就是說,在現在這條世界線上,他們也和你說了類似的話?”
劉據愣了一下,隻能點頭。
漢武帝嗬嗬冷笑,大手一揮。
“從今天開始,所有穀梁派出身的儒者全部逐出皇宮和太學,不允許在長安授課!”
穀梁派這一次是真的觸動了漢武帝的逆鱗。
這位千古大帝,從來隻需要聽話的臣子。
說得直白一點,就是需要一群聽話的狗。
願意當狗的,漢武帝不介意給官職、權力。
如果哪條狗想要反過來控製主人,那就必須要嚴厲懲戒!
漢武帝抬起頭,指了指在場的幾名官員。
“你、你還有你們,從今日起,告老還鄉吧。”
幾名大臣麵如土色。
被漢武帝選中的這些人,正是穀梁派在朝中的代言人。
很顯然,劉徹是要一次性地將穀梁派徹底逐出朝堂中樞。
這些大臣們根本就不敢求情,隻能跪下來謝過皇帝的恩典,然後垂頭喪氣地離開。
如果說金幕中那個劉徹的威望已經是大漢皇帝中前無古人的成就,那麼現在這條世界線中的漢武帝之威望,隻能說“一山還有一山高”。
那是真正的登峰造極,言出法隨!
漢武帝做完這一切之後,終於稍微平息了一點怒火,對著劉據訓斥道:
“朕才是你的父皇,下次碰到這種事情,要先來告訴朕!”
劉據隻能唯唯諾諾,一個反駁的字都不敢說出口。
正好,朝會散去。
江充坐著馬車離開皇宮,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幾名親信已經在書房之中等候。
江充直接開口:
“這是我們的機會。”
“穀梁派是太子最倚重的老師,瑕丘江公在咱們這條世界線雖然已經死了,但瑕丘江公的幾個弟子平日裡可是深受太子殿下的信任啊。”
“你們等會就派人,秘密控製住瑕丘江公那幾個弟子,嚴加審問,一定要問出太子殿下對陛下不滿的證據,懂嗎?”
江充如今的權勢也是炙手可熱。
刑部尚書,兼軍機大臣。
大漢也設立禦史台和大理寺來對刑部進行分權製衡,但有軍機大臣這個頭銜在,江充事實上是整個大漢司法係統的最高官員。
一名親信有些疑惑地開口問道:
“大人,太子殿下這些年進步還是很大的,咱們真的能扳倒太子殿下嗎?”
在過去的幾年裡,江充暗中針對劉據進行了多次活動,也有不少奏章送到了漢武帝的案頭。
但漢武帝並沒有把這些當一回事,劉據的太子之位現在還坐穩穩的就能說明問題。
這名心腹其實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
劉據真正的靠山並不是劉徹,而是衛青和霍去病。
這條世界線上衛青和霍去病都還好好的呢,這怎麼能搞得了劉據?
江充表情冷厲,看著麵前的幾名親信。
“你們的金幕難道是白看的嗎?”
“從義縱、郅都、鹹宣,哪個能超過五年的?”
“本官如今已經被陛下寵信八年了,嗬嗬,陛下的大刀隨時都可能落在本官頭上。”
“你們是不是覺得,本官倒了你們就有機會了?”
“蠢材!想想義縱和郅都他們曾經的那些心腹下場如何?”
“本官隻要一倒,你們全部都要跟著完蛋。”
幾名原本有些異樣心思的親信聞言頓時嚇了一大跳,紛紛表示一定聽從大人的命令,這就去把那些穀梁派的犬儒們抓起來審問。
看著心腹們紛紛離去,江充一個人坐在原地,歎了一口氣。
“時間還是太緊迫了。”
在江充看來,其實等這一部劉徹的金幕視頻播放完畢,江充對劉徹整個人生有了一個完全的了解後,那才是萬事俱備。
可問題是,眼下這個機會實在是太好了!
太子劉據最信重的幾名穀梁派老師被驅逐,這是最容易連帶弄垮劉據的時機。
錯過這個時機,再等到下一個就不知道有多少年了。
對江充來說,他現在最缺少的恰好就是時間!
江充呼出一口氣,自言自語。
“時不我待啊!”
“也隻能拚一把了!”
這位大漢當今最有名的酷吏,雙目中閃過一絲精芒。
江充這輩子,其實一直都是在走鋼絲,在賭。
誰不知道做酷吏隨時都會被皇帝拋棄,不可能有好下場?
但做酷吏,也的確是一個法家士人最容易出頭的方式。
如今江充的官職,也的確是做到了一個酷吏能做到的極致。
接下來他要做的就不是謀求升官了,事實上也沒有官可升了。
在這條世界線上,自從上一任丞相公孫賀死後,漢武帝這些年一直都沒有讓彆人接替丞相,就讓這個官職一直空懸著。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漢武帝不廢除丞相,隻不過是留給所有大臣一點念想罷了。
成為軍機大臣,就是人臣的極點。
說白了,到這一步,江充對漢武帝已經無所求了。
江充要做的,就是自保。
一個酷吏想要自保,想要榮華富貴終生,那就必須得走向操控皇帝的道路。
這是利益所注定的。
反正失敗了,無非也就是個死字嘛。
什麼也不做,不也是等死嗎?
那還不如拚一把,死中求活。
若是能成功,以劉徹現在的年紀,江充不但有希望左右將來大漢皇帝的人選,甚至可能會成為真正的權臣!
想到這裡,江充的身體都激動得顫抖了起來。
“我一定能做到,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