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這一次征收,為何他們不藏匿了?”
在過去那麼多次的征收中,這些列侯們可是想儘了辦法去藏匿財物。
每一次桑弘羊想要從他們手裡摳出足夠多的錢財物資,那叫一個鬥智鬥勇。
可現在……
所有的東西都光明正大地擺在這裡,任由桑弘羊,不,任由朝廷予取予求?
桑弘羊深吸一口氣,似乎明白了什麼。
“搬,老規矩。”
“老夫先走,你們搬完之後立刻弄回國庫盤點。”
桑弘羊策馬飛奔,一路來到了長安東市。
四座市場中長安東市的價格最低,故而也是老百姓最經常前來購買貨物,最熱鬨的市集。
剛進市集,桑弘羊的心中就是一沉。
往日裡熙熙攘攘的東市,如今肉眼可見地蕭索。
還在做生意的攤販們,表情也非常的麻木。
無論是征兵令還是征收財物,他們都沒有反抗,甚至臉上沒有任何憤怒的表情。
就這麼默默地看著大司農所屬的吏員們將剛征收的東西全部拿走。
桑弘羊頭皮開始發麻。
“不妙,實在不妙!”
他立刻抓住一名正在執行征收任務的大司農吏員。
“東市為何少了如此之多的商販?”
這名吏員轉過頭來看到是桑弘羊,不由嚇了一大跳,行禮之後答道:
“回大人的話,之前這東市商賈,大多都參與到……呃,那位的叛亂中。”
桑弘羊瞪大了眼睛,心中的認知盲區瞬間被打破。
“對,那位,怎麼忘了那位?”
巫蠱之禍中,最願意效忠劉據的就是來自長安四市的商販。
即便是劉據麾下的刑徒軍中,也有大量的刑徒本身就是被抓走的商販。
在劉據戰敗後劉徹掀起的大清算中,自然也避免不了有大量的商販被殺,被流放。
桑弘羊呆立半晌,突然起身上馬,一路朝著長安城外狂奔而去。
很快,他就憑借記憶,來到了長安城東一處村莊之中。
一陣叫罵聲和廝打聲從村口某處院子裡傳來,桑弘羊走了過去。
院子裡,一名五十歲左右的老者手持菜刀,對著麵前的裡長、亭長、保長破口大罵。
“老子生了四個兒子九個孫子,一共十三個人,這些年為了大漢就戰死了十個!”
“朝廷不但沒有給我們分到足夠的田地,說好的撫恤金也都被你們這些貪官汙吏吃完了。”
“現在你們還有臉讓我們家出三個男丁參軍?”
“你們這些良心都被狗吃了的東西,過來試試?老子今天就和你們拚了,死在這裡也不會給你們出一點力!”
桑弘羊看著罵罵咧咧的老者被眾人一擁而上製服,在罵聲不斷中被拖走,整個人良久未動。
【長久以來的窮兵黷武,對大漢臣民造成了難以想象的負擔。】
【所有人都認為,隻要劉徹一死,寬仁的太子劉據繼位,大家也就能熬出頭了。】
【劉據的死,長安城中的大動亂,徹底打破了眾人,尤其是漢朝基本盤關中百姓們的幻想。】
【從最高等級的列侯,到最低等級的農民商販,他們心中的怒火已經抵達了峰值。】
【眼下,他們不再因為尊重而聽從劉徹的話語,僅僅是因為恐懼而不得不選擇服從。】
【隻是,他們會恐懼多久呢?】
看到這裡,大秦世界中,秦始皇不由感慨。
“以暴治國,這也是朕曾經的教訓。”
“沒想到,劉徹也走上了這條路。”
法家製度,本質上就是用國家機器的暴力,來逼迫老百姓按照皇帝的個人意誌去做。
這種方式幫助秦始皇完成了史無前例的滅六國、平百越、逐匈奴,但也有一個巨大的弊端。
那就是,把老百姓逼得太極限了!
假設,以秦始皇的能力,可以把老百姓壓榨到九十分的程度。
那當嬴胡亥上位時,他理所當然覺得,父皇行我也行,依舊按照九十分的程度來壓榨百姓。
可偏偏,胡亥的能力最多支持他壓榨七十分,甚至更低。
於是胡亥就玩砸了。
曆史上的大秦也就砰一聲,炸了。
在秦始皇看來,劉徹走的也是這條極限微操的路子。
某種程度上來說,秦始皇、劉徹都是迫於無奈。
國力資源就這麼多,想要在一輩子的時間裡打出一個能千古流芳的超級戰績,不極限微操還能怎麼辦?
但胡亥的例子已經證明了,這種極限微操是不可持續的。
秦始皇臉色鄭重地開口道:
“朕現在算是明白,為何劉徹會被列入敗家子的盤點中了。”
“他會給繼承人留下一個無比巨大的爛攤子,一旦繼承人處理不好,那大漢……嘿嘿,就要步曆史上大秦的覆轍了!”
扶蘇安靜聽完,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感慨。
“難怪金幕會說,人類在曆史上接受的教訓是‘人類永遠不會記住曆史的教訓’!”
金幕中,視頻繼續播放著。
不管怎麼樣,在一年的折騰後,桑弘羊終究還是湊齊了足夠的軍費。
三支大軍陸續出發。
貳師將軍李廣利作為主力,統率七萬大軍從五原出發。
劉徹給李廣利的目標是先擊破左賢王部,再和商丘成會合,共擊匈奴狐鹿姑單於。
禦史大夫商丘成率領三萬多人從西河出發。
劉徹給商丘成的目標是先虛張聲勢拖延狐鹿姑單於的主力,再和李廣利會合,共擊狐鹿姑單於。
重合侯莽通率領四萬騎兵出酒泉一千多裡。
劉徹給莽通的目標是,擊破匈奴右賢王部,再次斷絕匈奴和西域之間的往來。
西漢世界中,劉邦喲了一聲。
“劉徹這小子居然學聰明了,還懂田忌賽馬了?”
蕭何笑道:
“用上等馬李廣利去對抗中等馬左賢王,用下等馬商丘成吸引上等馬狐鹿姑單於,用中等馬莽通去對付下等馬右賢王。”
“劉徹陛下這一次的策略,還真是和田忌賽馬一模一樣啊。”
劉恒沉吟片刻,道:
“看來這小子總算是意識到了,沒有衛青霍去病之後,他的漢軍其實很難在正麵戰場上擊敗匈奴單於主力。”
劉邦嗯了一聲,突然表情有些惆悵,歎了一口氣。
“沒想到之前朕的隨口調侃,如今看來應該是要成為現實了。”
“沒有衛青和霍去病,劉徹麾下的這些個廢物,是真的一輩子也正麵打不過匈奴單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