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幕中,視頻繼續播放著。
【任何一項改革都是會觸動既得利益者的,劉徹的這一次當然也不例外。】
劉徹從泰山歸來後,大漢的政策的確出現了一定的轉向。
許多之前用來斂財的政策都被廢除了,主要集中在國家在軍事方麵的徭役、稅賦、口算等,也就是關乎老百姓利益的方麵。
這讓漢朝的老百姓身上原本極為沉重的壓力變輕鬆了不少。
財富是有定量的,老百姓的財富留在家裡,就說明某些人能搜刮到的財富變少了。
誰?
當然就是軍隊!
許多人有一個誤區,就是古代王朝不打仗的時候,軍隊是不耗費多少錢的。
這其實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
就比如劉徹的時代,很多時候軍隊是不打仗,但是要訓練啊。
大漢可不是匈奴,平時務農戰時為兵這種事情在大漢發生不了。
為了和匈奴抗衡而培養的精銳騎兵,每年的投入都是一個天文數字。
後來騎兵不足了,劉徹退而求其次繼續用錢培養弓弩手為主的步兵,同樣也需要大手筆的投入。
當劉徹廢除了諸多斂財政策,國庫收入減少,投入到軍隊這邊的金錢也就理所當然地大量減少了。
軍隊內部諸多將軍、校尉對此極為不滿。
於是許多將軍聯名上奏,希望能按照大漢人口數量,每人每年加三十錢的口賦,作為新的軍費來源。
在文官集團的強烈反對下,劉徹否決了這個提議。
幾名力主加賦的將軍直接被免去官職、爵位,隻能賦閒在家。
剩餘的將軍心中也挺慌的,可手底下這麼多兄弟都等著用錢呢。
以前朝廷的軍費嗷嗷下撥,大家大手大腳花錢都習慣了。
現在沒錢了,必須得想辦法啊。
不敢繼續上奏章加軍費的將軍們在一番商議後,找上了皇帝的錢袋子,全天下公認最會搞錢的桑弘羊。
“桑大人,現在國庫撥付下來的錢都不夠我們訓練的了!”
“桑大人,你這點錢,讓我們怎麼重新組織軍隊,怎麼防備匈奴入侵?”
“這底下的弟兄們要是因為沒錢鬨事,誰來負責?”
桑弘羊被這些軍爺搞得頭大如鬥,但又不敢得罪。
得罪文官,最多也就送幾份彈劾奏章去劉徹那。
桑弘羊這些年被彈劾的次數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對此早就免疫了。
可得罪了這些軍爺,人家是真會拔刀的!
當年李敢刺殺衛青,霍去病射殺李敢這件事情,在大漢就引起了軒然大波。
這事可不是孤例,類似的事情在大漢內部多了去了。
隻不過那些事情的主人公地位沒有衛青霍去病這麼高,不配被記載進曆史書罷了。
將軍們不敢對抗劉徹,於是就來了一個迂回。
他們希望能派出一支軍隊駐守西域,維持大漢對西域的控製。
新派軍隊駐守,朝廷總得給出源源不斷的財政支持了吧?
西域的絲綢之路經過這麼多年的發展,如今已經成為了漢朝的一大財源。
隨著李廣利全軍覆沒,匈奴人在西域的力量又將大大加強,絲綢之路麵臨巨大威脅。
在這件事情上,桑弘羊的確和將軍們有著共同的利益。
但問題是,國庫也是真沒錢。
就算有錢,以皇帝劉徹最近表現出來的態度,也不可能支持漢軍在幾千上萬裡外的西域長時間維持一支大規模的常備軍啊。
桑弘羊抓破頭皮,最終想出了一個辦法。
屯田!
屯田這件事情,早在漢文帝的時候晁錯就已經提出來過了。
它能在節省國家財政的同時,維持一定的邊境駐守力量。
很快,桑弘羊就上了一份奏章。
皇宮之中,老邁的劉徹正在看著這份奏章。
看了一會,劉徹笑了起來。
“這個桑弘羊,還是一直都沒變啊。”
裡麵用詳細的數字進行分析,說明了漢軍在西域維持力量能對大漢財政帶來的可觀收入。
同時還給出了具體的駐軍數量,以及屯田的詳細地點。
西域,輪台。
這個地方曾經有一個國家,是西域諸國之中的輪台國。
李廣利當年西征的時候,順手就把這個國家給滅掉了。
輪台位於天山以南,吐魯番盆地以西,地處絲綢之路最為繁忙的西域北線通道中間部分。
不得不說,無論是桑弘羊還是那些將軍們,都是非常有戰略眼光的。
在輪台駐軍,確實能起到用最小兵力成本去最大化控製西域的作用。
桑弘羊的這份奏章,不但顧及到了軍方的利益,同時貫徹了為劉徹搞錢的本職,而且也沒有違反劉徹這段時間減輕百姓負擔的治國原則。
可以說是一份三全其美,任何人都不得罪的官場標杆模範奏章。
劉徹隨手將奏章遞給了一旁的侍中兼奉車都尉霍光。
“看看,說說你的想法。”
隨著這幾年劉徹的日漸衰老,尤其是巫蠱之禍和李廣利戰敗兩大事件的打擊後,劉徹越發衰老和精力不濟。
在沒有太子也沒有丞相的情況下,霍光、金日磾等侍中實際上承擔了大量輔助劉徹處理政務的工作。
當然,這種處理也僅僅是幫助分析判斷,提煉奏章要點。
真正的決定權依舊還是牢牢掌控在皇帝劉徹手中的。
霍光仔細地看完了這份奏章,腦海中回想起前兩天和桑弘羊見麵的畫麵。
“霍侍中,你這回得幫一下老夫的忙啊。”
“輪台屯田,事關重大,是咱們大漢絲綢之路財源的最重要保證。”
“無論如何,也請霍侍中在陛
霍光驅散了這些畫麵,非常沉穩地對著劉徹開口。
“臣認為,輪台屯兵,的確是對大漢朝政負擔最小,同時也是最有效控製西域的辦法。”
“但以匈奴人的性格,也一定不會對大漢屯兵輪台聽之任之。”
劉徹微微一笑,露出讚賞的表情。
“是啊,狐鹿姑那個小子剛剛滅了朕的七萬人,又怎麼可能允許朕在西域屯下一支兵馬呢?”
“嗬嗬,一旦屯兵輪台的旨意頒布下去,大漢和匈奴的又一次全麵戰爭馬上就得開啟了。”
霍光道:
“此事唯有陛下方可聖裁。”
劉徹歎了一口氣,緩緩道:
“朕說,你寫。”
霍光拿來紙筆,一邊聽著劉徹的話,一邊寫下一份詔書。
“前有司奏,欲益民賦三十助邊用,是重困老弱孤獨也。而今又請遣卒田輪台。輪台西於車師千餘裡……”
“曩者,朕之不明……公軍方士、太史治星望氣,及太卜龜蓍,皆以為吉,匈奴必破,時不可再得也……”
“……卦諸將,貳師最吉。故朕親發貳師下鬴山,詔之必毋深入。今計謀卦兆皆反繆。……”
“乃者貳師敗,軍士死略離散,悲痛常在朕心。”
說到這裡,劉徹明顯停頓了好一會。
霍光自然是不會去催促的,提筆於硯台上,滴滴墨水滴回硯中,層層蕩開。
終於,劉徹繼續開口了。
“今請遠田輪台,欲起亭隧,是擾勞天下,非所以優民也,朕不忍聞也。”
“……當今務,在禁苛暴,止擅賦,力本農,修馬複令,以補缺,毋乏武備而已。”
“郡國二千石各上進畜馬方略補邊狀,與計對。”
霍光落下最後一筆,將毛筆放回,道:
“臣寫好了,請陛下過目。”
劉徹看完,微微點頭。
“加蓋玉璽,今日詔發。”
霍光點了點頭,很快就蓋好了玉璽,拿著這份詔書離開。
剛到宮殿門口,就碰到了迎麵而來的金日磾。
霍光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金日磾。
“你不在家養病,來這裡乾什麼?”
金日磾這幾年,同樣也多病。
起因,是莽何羅、莽通兄弟謀逆刺駕案。
巫蠱之禍時,莽通作為侍郎曾經力擒劉據使者確保長水胡騎站在劉徹這邊,得到劉徹讚許而封侯,並獲得護衛劉徹的資格。
後來事情結束,劉徹株連江充全族,莽家兄弟作為江充黨羽,惶惶不可終日。
莽何羅鋌而走險,竟然在某天早上手持利刃進入劉徹寢殿,想要刺殺劉徹。
金日磾早就暗中留心莽家兄弟,及時發現了莽何羅的行刺企圖,衝上去撲倒莽何羅並與之搏鬥。
搏鬥聲驚醒了還在睡夢中的劉徹,引來了其他忠心耿耿的侍衛,最終莽家兄弟謀反失敗,被株連三族。
而金日磾也因為當天和莽何羅的搏鬥受了重傷,在禦醫的精心治療下痊愈,但也落下了時不時會發作的隱疾。
劉徹為了獎賞金日磾這彰顯救命之恩的忠誠,特地允許金日磾隨時都可以因病告假。
也正是因為莽何羅、莽通兄弟的行刺,讓劉徹對軍方產生了巨大的懷疑,進行了一番殘酷的大清洗。
連鎖反應之下,輪台屯田被駁回也就顯得順理成章。
金日磾笑道:
“我是臣子,服侍陛下不是理所當然。”
“看你心情不錯,是有什麼好事嗎?”
霍光將手中的詔書對金日磾示意了一下,笑道:
“大好事,你很快就知道了。”
鏡頭一轉,桑弘羊拿到了這份詔書。
仔細閱讀完畢後,桑弘羊身體緩慢後靠,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輕聲自語。
“一個時代結束了……”
這一刻,桑弘羊仿佛卸下了千鈞重擔。
【這份詔書被史學家稱為“輪台詔”。】
【它以聖旨的形式頒布天下,向全天下大漢子民清晰無誤地傳達了劉徹的國政方針轉向行為。】
【五十年以來,大漢全麵優先發展軍備以進行戰爭的國政方針,正式轉變為休養生息。】
隨後,在眾人的注視下,劉徹正式冊封大鴻臚田千秋為新任丞相。
看到這裡,漢初世界之中,劉邦哼了一聲,臉上卻露出欣慰的表情。
“這個臭小子,總算是知道懸崖勒馬了。”
劉恒同樣也是頗為高興,點頭道:
“看來劉徹小子能被稱為千古大帝,的確有其緣由所在。”
發現問題其實是很容易的。
俗話說得好,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清官難斷家務事。
就連幾名血脈至親組成的家庭,內部事務尚且剪不斷理還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