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池方實在不懂該如何拒絕,恍惚間便已經被那少年輕車熟路地拉上了二樓。
金碧輝煌,窮極奢靡,醉霄樓內便是撐梁的柱子竟也是萬年榕南木,色澤深沉,終日彌散奇香,不染蟲蟻,可驅蚊蠅。
月影紗,青蘿秀玉幔,琉璃盞,金絲楠木桌,沉吟雀紋椅……這裡的一絲一毫都可謂價值連城。
池方隻覺得連一處落腳的地方也不曾有了。
可與這酒樓內的極儘奢靡相悖的隻有他們兩個,那小瞎子穿著一身粗布道袍,像極了江湖騙子,而一路上為了不引人耳目,池方褪去昆侖法衣,隻不過穿了一套簡單白服。如今置身醉霄樓內顯得格格不入得很。
與池方的拘謹約束不同,瞎眼少年打從一進門開始就在這醉霄樓內熟悉自在,一連向小二報出數十道菜品,聽得池方一陣心驚肉跳,可那少年卻眉頭也不眨一下。
“對了,把你們家的碧海螺春茶也上一壺。”瞎眼少年興哉哉地說道。
“是,二位客官稍等,馬上就來……”
池方忙一把拉住了小二哥,悻悻問道:“這些菜品需要多少銀兩?”
“這個嗎?讓小人查查……”
“五十兩,”瞎眼少年自得的說道,“整整五十兩,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那小二,眼神中閃過一抹慌色,也忙對池方說道:“這位客官說的是,這些菜品整好五十兩,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真的?”池方有些不信。
“客官您看,小人騙您做甚?”
“加上那壺茶了?”
“加了加了,全都加了。”小二陪著笑臉道,“我算的真真的,全加一起整五十兩。”
這小子是真瞎還是裝瞎啊?
當菜品一一上桌,擺得是貝聯珠貫,皆是名菜,有青梅金絲魚,蓮心八寶鴨,龍果蝦蓉羹等等各色珍肴二十一道,極品碧海螺春茶一壺,這也……
池方還未從震撼中清醒過來,瞎眼少年便已經開始大快朵頤。分明雙眼不能見,手上動作卻不慢,又接連吩咐池方為他倒了三次茶,直吃到撐腸拄腹,那小圓肚子鼓了起來才停嘴。
少年剛入醉霄樓的自在,在他抹乾淨沾滿油水的雙手的同時,擦拭的乾乾淨淨。
嗯……確實是一個沒吃過飽飯的……騙子……
結賬之時,池方已經做好因吃霸王餐被痛扁一頓的打算,不料他們兩人的飯錢竟真的隻需五十兩!再看少年得意之樣,心中不禁氣結。
這一頓吃的池方雲裡霧裡,出了醉霄樓,池方便欲辭彆少年,也總歸是補償他了。
“你往哪走?”瞎眼少年勾著他的手不滿地說道。
池方淺笑回答道:“該補償的我已經補償了,小兄弟我們就此彆過吧。”
“怎麼就補償過了?”瞎眼少年又開始耍起了無賴,“我才剛吃飽,還沒說讓你補償什麼呢?你怎麼能走?”
池方傻了,呆了,怔住了,怎會有人無恥至此?還偏偏被他給遇到了。
“你究竟想怎樣?!”池方耐著性子強壓怒火,心想著最後再忍他一回。
瞎眼少年似是感受到池方的怒意,嘴角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笑,隨即說道:“哎……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你撞傷了我,如今就想不負責任地逃走,現在的人怎麼都這般冷情,真是讓人心寒。”
這分明是胡說八道。
邊上圍過來的人愈加的多了,池方隻能硬著頭皮說道:“這位大俠,您究竟想怎麼樣?”
“嘻嘻,”瞎眼少年掩嘴笑起來,“我也不為難你,隻要你今晚讓我休息的好,此後咱們兩個就一彆兩寬,互不虧欠,我再不會找你了。”
“真的?”
“當然。”
“好,我……我再信你一回……”
可當站在客棧前的時候,池方後悔了……
瞎眼少年打著哈欠,困倦地說:“如今連雲館閉館不接客,我也隻能委身在這聽風閣了。”
這也能叫委身?
池方怒地說不上話來,他雖初來此地,卻也看得出這聽風閣品相不凡,比之剛才的醉霄樓不輸半分,這家夥分明就是想掏空自己的荷包!
“不行。”池方這次毅然拒絕,“我如今已經再無銀兩住在這樣的地方……”
自己話還未說完,瞎眼少年竟然哇哇大哭起來:“哥哥,你騙我,你騙我,你答應帶我住這的,嗚嗚嗚嗚嗚……你怎麼能騙人……”
“你胡說什麼?我根本不是你哥哥……”
“嗚嗚嗚嗚嗚,哥哥,續兒乖,續兒不住了,哥哥不要拋棄續兒……”
這家夥簡直是難纏鬼,池方拿他半點辦法沒有,眼見圍觀之人又聚了過來,池方隻能一把將少年抱了起來,咬牙大步進了聽風閣。
“小二,要最上等的房間,今夜我們兄弟倆要好好休息。”一進聽風閣,瞎眼少年便高喝道。
“不,要最差的房間,能住人就行。”
“不,要最好的房間……”
“最差的……”
“嗚嗚嗚,哥哥……”
池方被這小子鬼嚎地心悸,隻能臭臉帶他進了最好的天字號上房。
瞎眼小子蹭地竄了下去,興衝衝地轉著圈,“怎麼這房間不錯吧!”
池方氣結於心,堵的臉上漲紅,重重地關上房門,問道:“你這廝怎能如此無恥?”
“這裡難道不好嗎?你不喜歡?這裡可是除了連雲館那個銷金窟之外最好的住處,你還嫌不好啊?”少年卻笑道,縱然他雙眼灰白沒有絲毫亮色,可池方已不止一次的懷疑這個無恥小子到底是不是真的瞎子?
還是一個職業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