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一直很幸福。”
薑之闕想給自己,也給柏偃一個機會。五十三歲生日宴,她跟柏偃說她想在五年內擁有一座影帝獎杯,這就是她的生日願望。
她想讓柏偃忙碌起來,時間或許會淡化一切。
但很顯然,沒有。
柏偃繼承了她的表演天賦,第一部電影就破了當年票房紀錄,主持人采訪他,問他理想的女友是什麼樣子。
柏偃什麼都沒說,隻是展示了一下無名指上的戒指。
台下粉絲一片安靜。
柏偃隻拍戲,接受固定的采訪,無緋聞,不停留,來去匆匆。
而後會在拍戲間隙,回到家裡,躺在沙發上傻樂。
他覺得自己有些牛叉了,拿到大獎了,粉絲破億了。
好像能配得上她了。
然後他美滋滋地回到臥室,推開門,撲麵而來的是三百餘幅畫像,於是一切驕傲與得意都偃旗息鼓。
配不上。
他的心是下雨天屋簷上的風鈴。
叮嚀不止。
每一次作響,都在空氣中敲出她的名字。
可她不理他。
她的心不跳動,也不會知道他的名字。
*
二十四歲這年,柏偃獲得影界終生成就獎,比薑之闕還早了五年。
柏偃把獎杯放在母親的獎杯旁邊。
“超額完成任務。”
薑之闕笑著踢了他一腳,柏偃被踢完才側過身子,他拍了拍褲腿上的鞋印,抱住自己的母親。
他什麼話都沒說,但薑之闕覺得十分難過。
柏偃拍戲的過程並不是一帆風順,最初根本沒人覺得他可以演好戲,哪怕第一部電影就爆火,大家對他的評價,大多也是“不愧是薑之闕的兒子”。
柏偃能擺脫她名字的束縛,靠的是自己的努力。
而這些都是她造成的。
她在做什麼?
她在逼著柏偃去做不喜歡的事情。
薑之闕問柏偃:“你開心嗎?”
柏偃笑,“當然開心啊。”
薑之闕不相信,她自責得不像話,飯也不吃水也不喝,柏偃勸來勸去最後撂擔子不乾了,他任性地沒吃晚飯,換薑之闕跑來安慰他。
於是一家又其樂融融。
二十四歲過了不久,柏偃跟經紀公司的合約到期,經紀人上門跟他簽解約合同,商議什麼時候召開記者會。
也就是那天。
柏偃會永遠記得那一天。
那一天,他從經紀人的手機裡看到了商芙。
他很難形容那一瞬間的心情,她是奇妙的蠱惑,也是不可尋的危險,她從荷馬的詩句中走來,她的光亮從天南海北彙聚,最終照亮了他。
他癡了他傻了,他覺得自己飛起來了。
柏偃覺得他的人生被迅速拚得完滿,完整得讓人熱淚盈眶。趕走經紀人,勒定他刪除所有照片,柏偃不解約了,他要上通靈節目。
柏偃拿出手機,搜索“商芙”。
他不知道這是再世為人還是死而複生。
但是都可以。
都特彆好。
他迅速收拾好行李,摘下戒指掛在了胸前。
推門前,柏偃的最後一眼落在那張油畫上。
那是他為商芙畫的第一幅畫。
少女踏著枯敗的玫瑰向他走來,目之所及繁花盛景,生機盎然。
這份愛誕生得不可思議。
就像火山中的雪。
消融得很快,融成滾燙。
並且極為迫不及待。
關好門,柏偃飛奔向機場。
一路上他不斷想著如何跟商芙打招呼,他沒有帶他的畫,柏偃很確定,沒有一個女孩願意接受陌生男人的三百餘張肖像畫。
思緒之外,他不由去想,真實的商芙是什麼樣子的。
和他幻想中的不一樣怎麼辦?
不對不對,這種想法不對。
柏偃糾正自己。
一定會不一樣的。
想象中的人和真實的人怎麼會一樣呢?
沒有人可以要求彆人必須是什麼樣子。
此時此刻,他也隻是想見商芙一麵。
他所有的**融彙成三個字,也隻是,看一眼。
晚上八點,柏偃下了飛機,來到古堡。
古堡內燈火通明,喧鬨的人聲順著窗戶飄到花園,柏偃站在門外遲遲不敢進入。
他看向周圍。
靡豔的路易十四盛開在莊園的每個角落,美不勝收。
他記得這裡。
很多年前,阿芙羅拉就是在這裡死去的。
那幾乎蔓延至天儘頭的路易十四,都是她的墳墓。
許久,在工作人員的詢問下,柏偃終於停止思考,緩緩推動古堡的大門。幾個呼吸後,他邁過門檻,檻上光影晃動,像歲月長河終於眷顧一方。
柏偃抬眸看向喧嚷人群。
少女從欄杆處向下張望,嘴角上揚,眼裡有著探究與好奇。
時間靜止,燈光璀璨。
柏偃的胸腔如有擂鼓,所有思緒皆向後潮湧,臥室裡的畫像都模糊不清。柏偃終於發現,他之所以願意為照片裡的人構造那麼多的虛幻時光,隻是因為那個花海中的笑。
隻是因為她是商芙。
柏偃蜷縮起手指,鼻子也發起了酸。
他急忙低下頭。
麵對鏡頭,柏偃發揮出了超常的演技。
“你們好。”
柏偃的聲音有些冷,所有人都覺得他就應該是這個聲線,不近人情的,不羈的,冷酷的,就像他那張帥得很有侵略性的臉。
然而沒人知道,冷清之外,是悸動的心跳,是克製的心動。
柏偃的思緒飄遠。
他數著細碎的時光。
從見到那張照片的第一眼開始。
至此,已是八年。
時間不長,還可以再久些。
久到無厘頭。
久到催人老。
愛情無原則,心動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