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2 / 2)

林滿見氣氛又苦悶起來,忙問起彆的:“此番送玉兒去榮國府,兄長安排了誰跟著?”

“我府裡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先頭你大嫂病重的時候,怕耽誤那些丫鬟們的終身,到了年紀的都允她們自行回家婚配了。如今你侄女房中老的老,小的小,少不得要她乳娘再操勞幾年。”林海想著緋鵲實在是小,不大能用,便道,“再帶一個雪雁吧,雖然她年紀也小,勝在聽話,到時候請榮國府的老太君屋裡的大丫頭們帶著教教。”

林滿卻搖了搖頭:“隻帶這兩個?如何能夠?起碼外麵的管事和管事媳婦得給玉兒準備著吧?否則若是她短了什麼,想讓人外出采買都不能,隻能等主人家想起來。”

“什麼主人家,那是她親外祖母家。”林海笑她胡思亂想,“我倒恨不得把家裡上上下下老老小小的,還有什麼祖產田莊,連著院子裡的兩隻貓兒都包好了給玉兒帶過去呢,可這不是寒了人家的心?是覺得人家會虧待我閨女,還是怕堂堂國公府會短衣少食?做客人的是要懂分寸知禮儀,可若是太客氣了,倒叫主人家不自在了。況我那嶽母是真心疼愛玉兒,為人又疏闊大氣,我若真小心過了頭,她老人家隻怕還要罵我。”

林滿道:“你就不怕彆人說林家小姐的一針一線,一飲一食皆是用的賈家的?”

林海趕忙解釋:“自是不能,她的一應用度,自然是由我折成現銀,隻多不少地送去賈府,萬不可能讓嶽家吃虧。”

林滿歎著氣道:“兄長,咱們家人丁不興,從小也沒看到過幾房親戚分家時的齟齬齷齪。你更是家中獨子,上下奴仆沒有敢怠慢敷衍你的,哪裡知道那樣盤根錯節的大家族裡頭的無奈和門道呢?賈家的老封君是玉兒的外祖母,我也相信她會真心心疼玉兒,可她家裡其他的親戚們會怎麼說呢?便是嫡親的那兩個舅舅也不在意多一個小女孩兒住在家裡,可那些他們族裡沒有經營、靠著年底一點分紅過日子的旁親瞧見一個不姓賈的姑娘錦衣玉食地住著,他們高不高興呢?要是說點不中聽的,傳出去真的對玉兒就沒影響了?”

林海知道這是妹妹嫁到殷家這樣支派繁盛的名旺之家這麼多年的親身經驗,一時也陷入了沉思。

“便是旁親們的閒言碎語一時半會兒傳不到玉兒的耳朵裡,榮國府的那些下人們若是拿起喬來,可是直接關係到她的。”

林海驚道:“上麵的主子都吩咐下去了,底下的奴才還能有什麼話說?況我並不打算真讓嶽家替我出錢又出力,到時候真金白銀地送去給老夫人,還能有人輕視我女兒不成?”

“兄長也說了,你的真金白銀,是送給老夫人的。”林滿搖頭道,“像她這麼大的一個小女孩兒,一年的花銷能有多少呢?每月月銀兩三兩銀子,再疼女兒的人家也不會超過五兩,算上吃的穿的用的,什麼都往高了算,一年三四百兩銀子也足夠了,但我知道兄長不是小氣的人,玉兒又是你的掌上明珠,你約是要按一千兩一年的禮往京裡送的。”

這倒確實是林海的打算,他趕緊問:“可是有什麼不妥?”

“一千兩這個數目是沒什麼不妥,隻是老夫人這一生什麼樣的榮華富貴沒見過?這一千兩銀子,於她而言,興許還比不上庫房裡一箱子古玩的價。”林滿解釋道,“最上頭的那幾個人呢,不覺得一千兩能頂什麼事。覺得一千兩不少、能辦大事的是下麵的人,可你這錢又落不到他們手上。他們見不到,摸不著,自然隻記得玉兒住進來給他們添的差事,不覺得能有什麼好處。彆的不說,隻說她吃的藥,要人從庫房裡另外取吧?若是庫房沒有,還得出外買去,買來了,得廚房的人盯著煎,每月請大夫,老夫人吩咐一句叫太醫來,就得馬車夫、管事的、好幾道院的門子小廝丫頭們都動起來,你怎知這麼多下人裡,沒幾個偷懶耍滑又愛嚼舌根的?再有一個,高門大戶裡頭最忌諱的就是‘不一樣’,隻恨不得年紀相仿的小姊妹們穿一樣的,吃一樣的,才叫外人看著不偏心。可是玉兒的身體如此,她的飲食總和旁人不同,另外給她單做,底下人可不見得會心疼她體弱,不得不吃那些清淡的。”

林海大駭:“妹妹說的是,我竟沒想到!如此說來,除了孝敬老夫人的銀兩,還該讓玉兒自己身上也多備些現銀打賞下人才是。”

林滿仍是搖頭:“還是不妥,她畢竟隻是閨閣小姐,平日裡能見到的也是有體麵的丫鬟們,再怎麼大方,賞銀最多也就是發到能送東西到她跟前的那一個,可就如我說,大家子裡頭采買的流程有多複雜,要經多少人手,可能她就想吃碗百合粥,半吊銀子給下去,覺得怎麼都夠了,可是去領百合的、煮粥的拿不到,還是要覺得她占了便宜,要怪她多事的。”

林海忙問:“那依妹妹隻見,該當如何呢?”

“我還是那個意思,兄長若為了玉兒好,也彆怕挨老夫人罵了,該帶的人手都帶上,特彆是能頂事的奴才和管事媳婦一定要有,你就讓玉兒拖家帶口、大包小包地寄居他們家,事先說好,一應供給費用,皆不必勞煩賈府。到時候玉兒想要什麼,也能用自己的人手去買,省得花了銀子還不爽快。被老夫人罵幾句見外又如何,總好過女兒真受了委屈。她這一去,可不是一月兩月地串門,經年累月地在那裡住著,沒有自己貼心的體己心腹,就總要看彆人的臉色過日子的。”

林海躊躇道:“就是怕奴大欺主,玉兒畢竟才六歲,降得住管事婆子嗎?”

“兄長把她送去京城給國公府夫人撫育,就是指望老夫人教養她,教的難道不是理家管人、打理內務的本事?她若是自己家帶去的仆從都管不好,老夫人自然會教她。若真隻是讓她學點女紅針線,列女傳之類的,又何必專門送去給侯府小姐、國公夫人教呢?”林滿道,“況且玉兒一向聰明,她不方便管束賈家的下人,林家自己家的下人,你真讓她管,我不信她管不好。”

林海喜道:“正是!況且你也要去京裡,從前你還在家裡的時候,幫著母親料理家事,把這些管事的管得服服帖帖的,若是實在有人不聽話,我讓玉兒去請你,你再好好地替她敲打敲打。”

林滿自從喪夫後,便一直被殷家打壓拘束著,一句話也不能多說。聽到兄長的這番言語,才回想起做侯府小姐時殺伐決斷的時光,竟已如隔世,仿佛在看另一個人的人生似的。她長歎一口氣,叮囑兄長:“玉兒的婚事,兄長可務必謹慎了再謹慎再做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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