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思量再三,最終還是決定讓府中的管事柴興一家子跟著黛玉一起進京。一來,柴興在林府本來就是負責采買的,這麼多年來沒出過差錯,人又機靈忠心,二來,他的兩個兒子分彆管林家公中的庫房藥材和主子出門的事宜,黛玉平日裡吃什麼藥什麼補品、什麼季節容易生病要請大夫,沒有比他們更清楚的了。再一個,也是最關鍵的,他媳婦原就是賈敏的陪嫁大丫頭,還是賈家的家生子,當年在賈母麵前也是露過麵得過臉的,還有一兩門親戚在榮國府做事,若跟去賈家,簡直稱得上“回家”,想來能幫黛玉更好地適應環境。
果然,柴興家的聽說要跟隨大小姐一起去榮國府,又驚又喜,隻是一念之間,竟又有些猶豫起來。
林海忙問:“怎麼,你不樂意?”又是承諾加工錢,又準備好言相勸。
柴興家的卻道:“伺候大小姐本就是我們做奴才的本分,哪有不敢、不舍得的呢?況且老爺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從那邊過來的,這次能回去,高興還來不及呢!實在不敢瞞著老爺,我是擔心我們家那丫頭。”
柴興的女兒以前是賈敏房裡的二等大丫鬟,林海雖不理內院的瑣事,倒還記得那丫頭:“你女兒,我記得是叫采薇?之前太太放她出去嫁人了是不是?”
“正是呢,太太一片善心,說自己沒有精力替她挑門親事,叫我們自己給她尋個好女婿。還給那丫頭添了嫁妝。”柴興家的說著說著便哭了起來,“我們把采薇嫁過去的時候,原是想著女婿家有田有地,她吃喝不愁。誰知道知人知麵不知心,女婿成日裡吃酒賭錢,什麼正事都不做,賭輸了錢,還對采薇又打又罵,她兩個弟弟上門堵了他打了一頓,又因為我們在老爺家做事,他才不敢下死手。隻怕我們這一走,他越發沒了顧忌,采薇便沒了活路了。”
林海略一思忖,便把府上的另一個管事成明叫來,問他是否有此事。
成明歎道:“可不是,那小子的爹媽倒是老實人,要不也不能騙過柴興家兩口子,以為他們家家風不錯,結果,好竹出歹筍,那小子不止打老婆,爹媽攔著也敢對爹媽動手。采薇原在太太身邊的時候,給太太記賬本,多機靈的一個人,還會寫字呢,現在被她男人打得,話都不怎麼敢說。柴大柴二找上門去的時候,她被打得那叫一個慘字!柴興五大三粗一個漢子,都心疼得直哭呢。”
林海怒道:“豈有此理!太太發嫁丫頭,原是體諒她們這幾年伺候辛苦,盼著她們過上好日子,他怎敢如此!”他自己也是有女兒的人,采薇的遭遇簡直像戳中了他最慘痛的夢魘。便又趕緊著人打聽,原來那小子並非農戶,原也是揚州知府蔡大人家的下人,因他爹給蔡大人養馬養得好,才允他贖了籍,還沒要他賣身銀子,反而賞了田地,叫他們一家回去過安生日子。誰料那小子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不乾人事,平日裡仗著在蔡大人家的體麵橫行鄉裡,老子娘也管不了他。林海正欲給遣人去與蔡大人說道說道,忽的反應過來,沉吟道:“你去把這事告訴姑娘,此事全權由她定奪,她怎麼說,你們就跟著做。”
成明訝異不已,他是從小就跟著林海的老人了,倒是也敢勸一勸:“老爺,俗話說得好,清官還難斷家務事呢,姑娘還小,聽見這些混賬人乾的混賬事,恐怕不妥?”
“你隻管去,玉兒能的。”林海歎了一口氣,黛玉確實還小,可她母親走的早,管束下人、裁決判罰這樣的事,她必須得從小學起來。否則,很容易被人輕視怠慢的。
況且,此事由她處置,柴興兩口子也能記得她的好,跟去京裡服侍,會更加儘忠職守。
林黛玉聽完成明家的說完前因後果,果然氣得臉都紅了,又傷心母親的一番好意被人辜負利用,難過得差點哭出來。
王嬤嬤心疼不已,埋怨成明家的:“這種事你跟姑娘說什麼呀?她都要遠行了,臨了你又給她添一份牽掛,這一路上她怕是都要惦記這事惦記得吃不好睡不好了。”
成明家的卻道:“是老爺的吩咐,他說,采薇這事如何辦,全憑姑娘定奪。”
黛玉立刻就明白了父親的弦外之音,她想了一會兒,叫來了柴興家的,問道:“我此番進京,緋鵲、雪雁她們都還小,父親放心不下,還是想有兩個年長些的丫頭跟著伺候,我想著采薇當年的針線就不錯,想帶上她,不知你們意下如何?”
柴興家的聽了,欣喜若狂,可是又有些為難:“采薇如今是出了門了,一切得由她婆家做主,我們說不上話了……”
“這個不必你們擔心。”黛玉道,“隻要采薇自己也願意,我就帶上她。”
柴興家的哭道:“若姑娘肯幫忙救出采薇來,我們兩口子把命給姑娘也是情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