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苦(7)(1 / 2)

我是懦弱的。

“風間!”

老師朝著眼前的女孩大吼,她渾身一顫,驚恐而小心地抬起頭。

他用食指重重點著她的額頭,將其逼得連連後退,直到腳跟抵到了牆上,退無可退,雙眼湧出大顆的淚珠,一滴接著一滴從白皙的臉頰上落下。

“教了你多少次,還是不會!還是會出差錯!!再這樣下去,你難道要連小你三歲的學妹都比不過嗎?!”

“對不起……”她哭著回答,因為惡心而止不住地咳嗽。

“每次,每次每次每次,都是對不起!你就沒有彆的回答了嗎?!”

我的血肉在發出尖叫,響徹骨髓。我想要讓它們通過咽喉……

“抬起手,抬起手!繼續拉琴!”

雙手止不住的顫抖,所意識到的隻有恐懼,再也無法讓她做出任何行動。

她用已經濕透的衣袖擦淨眼淚,隻會一遍又一遍近乎癲狂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無法再次抬起琴,就像我沒有勇氣去使用術式。

“萬葉,”般若靠在窗邊,陽光都被深淵似的黑暗吞噬,“不學會使用術式,你會死的。”

“不能再這樣下去,你得活著,我們都得活著。”

*

人類都是烏合之眾,就像洄遊的魚群一樣。

我不會對不屬於我的群體的任何行為感到錯愕,就像上天不會對人的醜惡有任何情緒。

風間萬葉突然站起,拋出手中的太刀,朝前方正用處刑人之劍抵禦攻擊的日車寬見刺去。

但是!他人口中傲慢的我,無法承認自己的我,正因為理解了自身的懦弱和醜陋,所以才能理解他們的苦難和堅強,才用痛苦構建了如今的我!

我並不逃避,也不退縮,所以選擇認罪,但即便是這樣弱小的我……也想要活下去!就算是被認為傲慢自私,被定罪為殺人犯也無妨!

隻是活下去而已……!

“!”

日車寬見看到飛來的太刀一驚,隨後揮劍,二級咒具就如同輕薄的紙一樣,劍鋒剛剛觸碰便被切斷。

他短暫地環視四周,就在這時——與一雙狠厲而堅毅的眼神對視。原本黝黑的眼睛,在昏暗的劇院內,被閃爍光芒的處刑人之劍添上一抹刺眼的高光。

風間萬葉已然來到她身前,雙手握刀,朝前方刺來!

日車寬見也做出應對,就要揮劍斬下!

*

“你認為人值得尊重嗎?”

頭頂縫合線的男人聽到這番突兀的問題,不緊不慢地回答:“我認為,這取決於人的「價值」。”

“既然選擇追求內心的願景,那麼就勢必要旁觀必要的犧牲。那麼,犧牲無價值的一小部分,換來更加美好的未來,想必完全可以接受——你也是這樣認為的吧?”

“對你來說,高尚者自然值得尊重。”

日車寬見不置可否,隻是回應:“……或許吧。”

不……當然不是。

「尊重」的值得與否,並不取決於人所能產出的價值。而「高尚」的定義,也不取決於對方是否犯下了罪行。

而選擇隱瞞罪行,和痛快認罪的嫌疑人當然是不一樣的。

單純因為堅信自己犯下了錯事,明明害怕卻選擇真誠的人就更少了。

審判者提供的證據,其實內容在一開始就會被日車寬見所知。他知道,麵前的人曾經的過錯,也知道她其實並沒有罪。

她所承認的並不是「法律」,而是「事實」。

——這正是人的「高尚」之所在。

麵對著她,日車寬見緊閉雙眼,握劍的手鬆開,處刑人之劍隨即消失。

放棄攻擊了?!

風間萬葉看到這一動作,將刀一扭,卸力讓刀尖堪堪擦過他的衣服邊角。因為突然停下,她直直撞上日車寬見,兩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咳咳……”她用刀撐著地麵站起來,“為什麼?”

“……是我問你才對,”日車寬見倒在地麵上,答非所問,“刑法36條第1項。”

“對於急迫的不正侵害,為了防衛自己或者他人的權利而實施不得已的行為,不受處罰。”

是當時事情的具體經過?所以他當初也撒了謊,說自己並不知道文件袋裡的內容,其實早就已經一清二楚了嗎……風間萬葉抿唇,收起僅剩的太刀。

“且社會的法律並不適用於咒術師,以咒術界的製度來講,是完成了殺死詛咒師的任務。因此——”

“你沒有罪。”

“……但是,人確實是我殺的,”想到年初的事情,她心情不由地低落下來,“我當時,隻是想要活下去。”

“這樣啊。”他聽到後,雙手撐地站起身來。

風間萬葉見狀問道:“日車先生……你剛才為什麼不繼續攻擊了?”

雖然那次攻擊眼看著就要成功,但自己的咒力已經被沒收,麵對一個攜帶必死之劍的咒術師,她早已做好了戰死的準備。

可他沒有下手,他放棄了。

“……因為你,風間,”日車寬見搬了一把散落在地上的椅子,示意風間萬葉坐下,“現在打下去也沒有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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