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活(2 / 2)

他聽不出來她有任何歉意,更何況在那個時候,讓咒靈殺她也就是等同於讓咒靈先殺了他。

不論是家主的命令,還是出於那時候他自己的心思……

他直言:“你的性格真是差勁。”

好在他現在與她不再親近。

稻荷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你的術式是操縱咒靈?”

她輕輕搖了搖纖細的脖子,“與其說是操縱,不如說是我在拜托它們,大部分時間裡它們願意聽從我的請求而已。”

甚爾了然:“你身體裡那一半咒靈的血。”

稻荷笑了笑:“要想讓他們完全聽話,需要交換彼此的血液。好比如結義時喝血酒,和咒靈交換血液也是一種結交的儀式,它們似乎很樂意把我當成家人。”

咒靈那種東西也會有“家人”這種無聊的概念。

他在心裡嗤笑,沒有說出口。

“我很久以前就想問了。”

伏黑甚爾活動了一下他的左臂,他殘破的身體已經奇跡般的完好如初,如果這個時候出現在五條悟的麵前,對方一定會大吃一驚。

本該死去的伏黑甚爾在春天裡活了過來。

“流淌在你身體裡的咒靈的血,到底是什麼?”

“你到底從何而來?”

結城稻荷淡薄的影子晃了晃。庭院裡吹來一把入夜的涼風,竹簾相碰發出竹木的清脆之音。黃昏入夜之際,視線格外模糊,門庭內外的所有事物——石菖蒲,小泉池,窄廊,藤椅,印花屏風,水盆,織錦下的檀木櫃,全部失去了線條與棱角,有著失真的舊舊的質感。

“你還記得我是幾歲進的禪院家嗎?”結城稻荷出神地望向甚爾,她口吻淡淡的,像是在談論彆人的事。

伏黑甚爾凝視著她沒有聚焦的雙眼,回道:“三歲。”

三歲,那個時候是三歲……

當初進入遊戲時,她並沒有將年齡設定得特彆精確,擬定好身份後便讓係統隨機投入到幼年時期。一睜眼,她就已經跪坐在禪院祠堂的草蒲團上,在一個煙香繚繞、昏昏欲睡的酷熱下午,遇見了年少時的甚爾。

“我是藤生芥帶進來的,從一開始,我就是他們實驗的產物。”

伏黑甚爾眼皮一跳。

“十幾年前,高層實施了一項鮮為人知的計劃,他們找上一名已經懷孕的人類女子,將一團詛咒之物引入她的體內,使其誕下擁有一半人類血統一半咒靈血統的嬰兒——我。”

“我沒有來到禪院家之前的記憶,也不知道他們彼此之間簽訂了何種協議,在禪院家呆到術式幾乎完全覺醒後,就被帶了回去。”

“回到總監部後,我嘗試問過很多人,也思考了很久很久,現在,已經明白他們為什麼一定要親手製造出我。”

之前,稻荷也曾想過是否要跳過進入主線前那段荒蕪而漫長的無聊時光,她仔細思考過後,決定看一看這個角色在無關主要人物的地方是如何成長的。

那是一段枯燥、壓抑而又相當血腥的歲月,被用非人手段製造出來的實驗品,她存在的意義本身就是為了——

“他們是為了預防五條悟而創造的我。”

*

高層這樣做的原因非常簡單。

早在許多年前,高層上下還團結一致的時候,就有人提出要製造出預防外部聯合叛亂、類詛咒之王宿儺等咒力異漲的怪物,具有一切壓倒性力量可以惟自己所用的武器,後來因為出現叛徒,整個高層人心惶惶、相互猜忌,變得四分五裂,計劃也由此擱置。

直到一九八九年,一個意外出現了。一出生就打破了世界平衡、導致咒靈激增、擁有「六眼」的五條悟,強大到令任何人都會感到畏懼。他性格麻煩,無法控製,並且還在日益成長中,如果這樣的人有遭一日叛變與咒術界高層為敵……這是誰都不會允許發生的事情,所以他們決定重啟並加速計劃,製造一個能夠與五條悟相抗衡,也能夠被他們所掌握的工具。

在經曆了無數個日夜、千千萬萬個失敗品後,名為「結城稻荷」的完美實驗體誕生了。

無法被殺死、會反轉術式、可以調動特級咒靈、咒力磅礴、能力同樣在發展成長中,最主要的是,完全由他們掌控。

不久前,她被下達了命令:監視五條悟。

“明天,我會去東京都立咒術高專入學。”

伏黑甚爾突然想到,難怪她會說“你醒來的時間正好” 。

“怎麼,你要上演一出相親相愛的同學情?”

他露出標誌性的,仿佛在嘲弄著誰的壞笑。

結城稻荷聽出他語氣裡露骨的譏諷。

她圓睜著眼,對此感到新奇。她看見一頭刺蝟在眼前是如何蜷縮,如何豎起滿身針芒。而無論他如何武裝自己,寂寞的表情都會掙紮著顯現出來。

結城稻荷就是看準了這一點,覺得自己可以隨意將他捏成扁的圓的。

她反問:“你討厭這樣的我?”

“隻是覺得你果然還是個無聊的小孩子。”他以一副成年人的口吻說道。

“嘁。”

這一聲嫌棄,令伏黑甚爾心情愉悅地笑了出來,仿佛他總算扳回一城。

這個時候的結城稻荷,才是他覺得有一點點可愛的結城稻荷。

氛圍好似一下就緩和了下來。伏黑甚爾盤腿而坐,左手托住下巴,手肘支在大腿上,眼睛望向庭院。結城稻荷是他與狼狽的過往之間唯一的聯係,但是現在,他想談論的不是過往,而是未來。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從一開始他就好奇,她怎麼會那麼湊巧的在他瀕死之際出現。

結城稻荷:“總監部裡不乏八卦多嘴的人。更何況事關天元和五條悟,關注這件事的人不在少數。”

偶爾也能聽到一星半點關於伏黑甚爾的消息,譬如他早已脫離禪院家,結了婚生了孩子。

結城稻荷碎碎地膝行,以一種說悄悄話的姿態斜倚在伏黑甚爾的身前。她將手掌掩在唇畔,眼睛裡有著熱望,小聲說:“你不問問我為什麼救你嗎?”

伏黑甚爾深邃地看她一眼,仿佛在表達對她這種幼稚小動作的鄙夷。但他仔細一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想利用我?”

稻荷沒有動作,也沒有答話。一瞬間世界有了停頓。暗夜湧下來,月光薄薄一片,輕輕落在窄廊上。

“是請求,這是隻有你才能做到的事。”

“將我從高層的手中,解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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