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小時前,你看起來快要墮落成死侍,三個小時後,你卻正常得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愷撒麵無表情:“解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或者說,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輕易放棄隊友不是愷撒·加圖索的正義。他選擇賭楚子航的意誌,賭自己的宿敵能夠在人類精神與龍族精神的爭鬥中取得勝利。
可他不能將其他人的生命作為賭注押上,他和路明非商量之後,沒有把楚子航帶出縫隙,而是原地等待。如果醒過來的是死侍,他就和路明非一起殺死它。
這裡環境不適合使用君焰,狹小的空間也有利於近身戰鬥。就算事情發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他們還有最後一招,不至於讓死侍滿世界亂跑,帶來最壞的結果。
他們在裂縫中布下了所攜帶的全部炸彈,如果失敗就引爆炸彈,將一切徹底埋葬。
然而楚子航的變化完全超乎他們的預料,他們什麼也沒有做,血統失控的症狀卻時光倒流一般在楚子航身上消失。
不可思議的反應在他的血管中進行,體表脈絡中的濃重墨色居然在逐漸消退,隨著時間推移,他麵部的鱗片也一一消失在皮膚之下……這完全是在顛覆混血種世界千百年來已經視為鐵律的認知!
曆史上絕無這樣的先例,如果墮落的進程那麼容易逆轉,就不會存在苛刻的《亞伯拉罕血統契》。
這種變化比墮落還要讓人不安,沒人能相信失控的血統能這樣被輕易馴服……除非,是龍類本身。
楚子航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或者說,他現在到底……是什麼東西?
不遠處的黑暗不安地動了動,發出衣料摩挲的聲音,愷撒頭也不回,未卜先知地說:“你閉嘴,讓他自己說。”
路明非往前走了一步,燈光照亮了他不安的臉,他欲言又止,看看愷撒又看看楚子航。像極了看到父母吵架離婚的小孩。
“我無法解釋。”楚子航平靜地說,“事實就是我也不清楚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如果你認為我不可信任可以開槍,我理解你的選擇。”
他看著愷撒,四目相對,空氣仿佛一瞬間凝固了,“但我一定會反抗,因為我還有不能死的理由。”
僵持持續了數秒鐘,愷撒收回槍,生氣地衝著路明非說:“你看他這個樣子!”
他站起來,走到一邊的溫泉眼,背對著楚子航,完全不想和這人再說話。
路明非猶豫了好半天,說:“師兄,你剛剛的樣子真的讓人很擔心。爆血實在是太危險了,還是不要輕易使用比較好。”
沉默了一會兒,楚子航說:“對不起。”
“誒,師兄?”
“我以為我能控製住。”楚子航對路明非解釋,也是對愷撒解釋說,“當時我判斷出那種生物是巨大化的蚰蜒,大部分蚰蜒的鄂牙都帶毒,這種變異個體更是不能確定其毒性強弱,以昆蟲的肌肉構造,它的速度與力量一定遠勝常態下的我們。”
“我必須保證自己不被咬到,這個世界沒有我們試錯的餘地。三度爆血時使用者全身都會被堅硬鱗片覆蓋,速度和力量會成百上千倍提升,隻需要幾分鐘就能全部解決它們。在來這裡之前,我已能在一定程度控製三度爆血的力量,十分鐘以內都是安全線,但,我失控了,沒有任何理由的,失控了。”
楚子航按住了心臟部位。
昂熱曾說爆血就像是坐上了過山車,但在失控的那一瞬間,他的感覺就像是在駕駛失控的航天飛機,沒有什麼能夠影響那股暴戾的意誌洪流,他勉強克製住不使用言靈,用儘全力隻能保證將這股力量對準敵人。
不對勁,這很不對勁。
他第一次進入三度爆血時,都不曾有這種程度的失控感。
“愷撒,我們都不該再使用爆血。”楚子航慢慢地說,“這個世界對我們來說……可能非常危險。”
愷撒沒有說話,但楚子航明白他一定聽懂了。
“不過師兄,你怎麼知道你的血能夠趕走那些蟲子的?”路明非插嘴,生怕兩個人再吵起來。
“我不知道。”楚子航愣了一下,不確定地說:“大概是,直覺?”
路明非沒什麼刨根究底的好奇,他自己身上也一大堆秘密,他聳聳肩,高高興興地說:“不管怎麼樣,師兄你沒事就很好了。”
沒事麼?
楚子航靠著石壁,閉上了眼睛,試圖再一次拚湊起那些殘存的幻影,那個時候他一定看到了什麼,可他醒來記憶就像是陽光下的露珠,蒸發得一乾二淨。
一定,一定是非常重要的東西。
楚子航的直覺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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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過黑暗的森林,無數的黑影排列在道路兩側,一雙雙金色的眼睛明亮如火炬。
黑影身後矗立著高大的銅柱,無數的屍體懸掛其上,最上方的屍體已成枯骨,骨骼泛著暗金色的光澤,下方的屍體猶帶餘溫,鮮血像瀑布一樣向下衝刷。
那是最深沉的夢魘亦無法描繪的血腥與可怖。
年輕人麵無表情,卻也不覺得有什麼恐懼。
他走啊走,不知道多久之後,終於走出了黑暗的密林,沐浴新世界的光輝。
那個世界充斥著力與美,黑色的大地上豎起白色的高塔,每一筆線條都如此簡單優美。
他不知疲倦地登上高塔,於階梯儘頭看到了山脈鑄成的王座。
女孩像貓一樣慵懶地縮在王座上,手支著下頜,怔怔的看著遠方。
“你來了。”她的聲音帶著驚喜,眼神顧盼生輝,仿佛一下子鮮活起來。
女孩的話語透著熟稔,他卻想不起她是誰,年輕人呆住了,一股巨大的悲傷在心中升起。
“覲見者,到我麵前來。”女孩直起身子,威嚴地說。
他不由自主地走近王座,女孩站了起來,把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她微微用力,芊芊素手卻有著山一般的沉重。年輕人順著她的力量單膝跪地,他沒有抗拒,內心深處也不想抗拒。
女王微笑地俯瞰著他,吟誦起神聖的文字。
大概很滿意他的順從,女王牽著他走到了瞭望台。
“看,這是我們的新世界。”
無儘的潮水從地平線的儘頭湧了過來,漆黑的海洋淹沒了一切。他們從高塔上俯瞰,不計其數的大船徐徐升起。
在死人指甲組成的大船上,亡靈揚帆起航。
漫長時光沉澱的怨恨,終於開出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