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打了一個寒顫,再一次感受到了真實世界的寒冷。他還保持著俯身檢查登山客狀況的姿勢,剛剛的對話在現實似乎僅僅是眨眼的一瞬間。
他心亂如麻,大腦都快因為巨大的信息量當機了。
一個白白胖胖的男人從雪堆裡翻了起來。
“吳邪,你沒事吧?”他大聲嚷嚷,扯起身上的繩子,順著方向看過來,登時和愣愣看向他的路明非來了個大眼瞪小眼。
他眨巴兩下眼睛,語調陡然一變:“我去!你小子誰啊?!”
這麼會兒的工夫裡,摔下來的人陸陸續續爬起來了。一個年輕人走上前,扶了“信號放大器”一把。
他神色淡淡,路明非不經意間與他對視了一眼,隻覺得那雙沉靜的眼眸像是深不見底的寒潭,下意識覺得這人有些不簡單。
豈止是這個人,路明非開始還覺得這些人會不會是登山隊,現在看起來是他想當然了。整個隊伍一行八人,除了一個看起來七老八十的乾瘦老頭,其他人都是青壯男性。
哪有老人會在這種天氣來登山,更彆提那幾個中年模樣的大叔竟隱隱以這老頭為尊。
路明非不敢小看老人,畢竟他們學校還有個校長叫昂熱,一百三十多歲高齡的人了。好家夥,砍起高危死侍跟揍小朋友一樣。
隊伍裡的人都看到了路明非,卻幾乎沒有人露出意外或者疑惑的神色。但路明非還是敏銳察覺了他們動作中的細微戒備。
胖子把路明非堵在了一邊,混不吝的樣子看起來十分的不好惹。路明非還沒想清楚到底要怎麼辦,但他彆的演技沒有,裝慫倒是一流,本能反應就拿出了自己最習慣最舒服的樣子。
耷拉著眉毛,表情有點喪,氣質如鹹魚一般渴望躺平,簡而言之就是一條敗犬。他的秘書伊麗莎白要是看到現任學生會長這副樣子,估計會當場暈過去。
路明非回想著當初高中遇到校霸的情形,整個人又慫了幾分,弱弱地看著胖子,硬著頭皮說:“大、大哥……有什麼事嗎?”
胖子惡聲惡氣:“老實交代,你是誰?哪裡人?身份證帶了嗎?到這裡來乾什麼了?!快說!”
路明非老老實實通報了自己的姓名,籍貫。說自己是個大學生,寒假沒事做跑來爬山挑戰極限,結果迷路了,又遇上大雪,最後無意間發現了這個小山穀。於是在山體裂縫裡避風雪。
其他人聽了,主動圍了過來,對路明非所說的有溫泉的地下洞窟很是感興趣。那個神色淡淡的年輕人直接鑽入裂縫進行查探。
“喲,大學生,哪裡的大學啊?”胖子一把薅著路明非,場麵像極了大狗熊威逼小白兔。
“卡塞爾私立大學。”路明非有心胡謅一個國內的學校,但想了想又怕這人問到具體的情況時穿幫。
胖子樂了,說:“這一聽就是洋鬼子的大學,那個國家啊?沒想到小路你還是個留學生,不過這大學這名字沒聽過,不會是什麼野雞大學吧。”他轉頭衝一個青年道:“天真同誌,你有文化,你聽過嗎?”
那人走過來,拍拍胖子的手,沒好氣地看了胖子一眼:“放開人家吧,有你這麼欺負人的嗎?”
胖子聳肩,鬆開箍著路明非肩膀的手。小路同學一臉心有餘悸,朝那人的方向靠了靠。
青年安撫他:“胖子這人嘴上沒把門的,你彆聽他亂說。他這人江湖習氣重了點,不過沒什麼惡意。”
“大家這種情況遇到,相逢也是有緣。我叫吳邪,我們和你一樣,也是來登山的遊客,沒想到出了意外,遇到這種極端天氣。”
路明非記下這個名字,他正想著要怎麼接近這個人,尋找回去的線索,眼下正是瞌睡來了有人就送上了枕頭。
他撓頭,不是很介意的樣子:“我們的學校在美國,沒什麼名氣,你們不知道很正常。我高考成績不咋地,就是混個文憑,到時候回國也有個海歸的名頭。”
美國,聽到這個詞,吳邪不動聲色地和胖子對視了一眼。胖子開腔了:“你放假沒事不去享受美帝資本主義的花花世界,跑到這個地方挨凍做什麼?”
“我和學校論壇裡的人打賭,要是我能不靠其他人幫助登上山頂,他們每個人都要輸我一千塊。”路明非後悔,“我真沒想到這麼危險,其實我還有兩個同伴,路上我和他們走散了,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有沒有找到躲雪的地方。”
“要不是遇到你們,我還不知道要怎麼辦呢。”他眼巴巴地看向吳邪,“吳哥,等雪停了,你們還上山嗎?”
吳邪點點頭,道:“雪停之後我們還是要繼續原來的登山計劃。你彆太擔心,你想下山的話,我們會給你留下指南針和補給。”
“那能帶上我嗎?”路明非苦著臉,“我一個人有點害怕。”
吳邪說:“你沒受過專業訓練,繼續往上對你太危險了。”
他剛說完,另一個聲音響起了。
“當然可以。”插話的是那個戴著厚底老花眼鏡的老頭,他站在一邊,表情看不出喜怒。“等雪停了,你就和我們一起上路。”
他的話似乎有一錘定音的效果,吳邪疑惑地看了他幾眼,最後沒說反對的話。
探查確認洞窟裡確實適合修整之後,一行人都爬了進去。路明非這才注意到他們的隊伍裡還有一個昏迷不醒的病號。
吳邪說這人叫順子,是他們從營山村雇來的向導。路明非瞅著這人倒是很麵生,之前也沒在營山村見過,可能那時剛好不在吧。
眾人在岩壁上釘好礦燈,就開始生火取暖,加熱食物,燒些湯水。
向導被放到一口溫泉邊,一個戴眼鏡的大漢用溫泉水浸了毛巾,給他反複地擦身子,擦完又喂熱水。好半天,人才緩過勁來,勉強能睜眼。
忙碌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大家放下手上的活紛紛圍了過去。路明非抬眼一瞅,發現他們都聚到了那幅壁畫前,有人還略顯驚奇地對著壁畫指指點點。
壁畫褪色得相當厲害,整體灰撲撲的,出現大量裂紋。左下角的部分黯得發灰,一摸上去像粉末一樣膩了,一碰就剝落一大塊。
路明非很是心虛。
之前三人組下去的時候,這幅壁畫還好好的,線條精致,色彩絢麗。可今天他從底下上來,抬眼一看,險些以為自己爬錯了方向。
路明非學的專業完全和文物保護不搭邊,隻能猜測是剝離了表麵保護層,壁畫外部環境驟然改變,導致了快速風化現象。他已經麻木了,反正這幾天也沒少毀壞文物。
壁畫雖然受損得厲害,但仔細看還是看得出內容。這些人的曆史功底似乎都分外紮實,一人隻細細瞅了幾眼,便篤定地指地壁畫說,這畫的是東夏與蒙古人戰爭的場麵。
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路明非完全不知道曆史上還有個東夏國,連楚子航也隻是因為任務才有所耳聞。這些人看著也不像曆史發燒友組團出遊,卻連東夏皇帝的名號與來曆都能說得頭頭是道。
看來這幾位絕對不是所謂的遊客,可如果他們進入長白山另有目的,那老頭乾嘛又帶上自己呢?
路明非不擅長分析這種事,但不管這些人到底是乾什麼的,最重要的還是吳邪。必須想辦法從他那裡套話。
路明非在執行部實習很久了,是受過全套特工訓練的人。有一項訓練就是怎樣接近目標,取信他人。給他講課的導師是美國頂尖的行為分析師,從事反恐情報工作幾十年的大佬。
大佬授課的時候盛讚路明非是絕頂天才,他說獲取陌生人信任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讓對方覺得你不是一個威脅,在潛意識中放下戒備,而路主席在這上麵的天賦簡直絕無僅有,隻要再跟著自己稍微進修一下說話技巧,那就沒人可以逃脫路主席的掌心。
說到儘興處,大佬特彆熱情地給他發名片,問他有沒有興趣畢業之後到CIA工作。
路明非木著一張臉,心說合著我就是廢柴氣質藏不住唄。
學生會為了他的造型設計花老大心思了。
所有西裝是倫敦薩維爾街定製的,他平時在學生會最常穿戧駁領,雙排扣的西裝三件套,線條利落,氣勢十足,讓他看起來十分威嚴。風衣隻穿Burberry,學生會希望用英倫風給他營造一種貴族感,和上一屆主席愷撒相呼應。皮鞋是拿了三屆全世界手工製鞋大賞的Corthay,路明非聽都沒聽過的這個名字,賬單上一長串零看得他心驚肉跳……就連發型也是到好萊塢找頂尖發型師設計的。
他看起來完全是一個不一樣的人了,新來的學弟學妹都用敬仰的目光看他。但就算這樣精心設計,他的廢柴氣質好像還是藏不住啊……
路明非接名片時的心情很複雜,但到最後這些技巧也沒派上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