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蕭·噩夢與重生(2 / 2)

那時候,有一個男人正癱軟在手術室外的等候椅上痛哭流涕。

我隻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與他擦肩而過。

對於沉浸在悲痛之中的人,也許安慰並沒有多大的作用,隻有讓他狠狠將那些悲傷流儘——我曾這麼以為。

現在,我明白了,不是所有人能理解我的想法,至少在這個失去理智的男人心裡,我是一個冷心冷情不負責任的醫生,我的背影在他痛失至親的刹那,給了他不可磨滅的負麵印象——他徹底恨上了我。

但是,但是!

我怎麼都不能接受他將這個作為施暴的理由。

因為沒能將他的弟弟救回,我就被打上了罪人的烙印麼?

嗬,這樣強盜一樣的邏輯,我想笑,卻笑不出來。

這就是人性啊……自私的、無恥的、卑劣的,人性。

看著這個可惡又可悲的男人,我閉上了雙眼,不再掙紮,靜靜等待著屈辱的那一刻到來,我對這個世界已然絕望,對這個輕易妥協放棄的自己深惡痛絕,第一次,我萌生死誌。

隻有死亡,才能帶來解脫,隻有死亡,才能帶來安息。

我寧願汙濁的泥土將我埋葬,我寧願熾熱的炎火將我焚燒,而不是清晰地感受著自己被一點點侵蝕、汙染,自內心開始腐爛、敗壞,從而無時不刻地憎惡、詛咒這個不公的世界。

“嘭——”“嘩啦啦——”鈍物擊碎了玻璃產生的噪音將我從絕望的深淵驚醒,而在我身上施暴的男人也停下了撕扯的動作,震驚地回頭望去——迎接他的是當頭一棒。

他捂著腦袋倒向一邊,露出了身後那舉著一根鋼筋水管麵色沉穩的女人。

那是一個留著齊耳的碎短發,戴著黑框眼鏡的年輕女人,至多不超過二十四歲,五官並沒有出挑的地方,組合在一起卻很耐看,有一種清秀的書卷氣。

她的臉上沒有顯而易見的驚慌之色,帶著不屬於這個年齡的沉穩,隻是握著水管時緊得有些顫抖的手泄露了一絲傷人後的不安。

我驚訝於在這樣的時候,自己居然還有閒情逸致去打量這個救命恩人的容貌,但我無比慶幸當時自己鬼使神差一樣的舉動——我牢牢地將這個女人的音容笑貌鐫刻在了腦海中,即使跨越了時空,我也能夠在第一時間認出她。

“快走!”她並不多言,隻是快速替我解開了手腳上的束縛,然後將手遞給我。

那是一隻白皙而修長的手,溫暖、有力,帶著一點常年握筆的剝繭,掌心有一點濕濕的薄汗。就是這樣一隻手,竟然意外地讓我覺出一分安全感。

借著她的力,我努力站起身,雖然身上留下了很多青青紫紫的掐痕,但畢竟還沒有受到什麼實質的傷害——我卻絲毫沒有因此感到慶幸,比起失身的痛苦,被拋棄的絕望、被遷怒的憤懣早就讓我的心千瘡百孔,這個男人的淩虐是否進行到了最後一步,對我而言,早就不重要了。

可是,我仍是十分感激這個女人——在我墜入黑暗的深淵時,讓我看到了一絲希望,儘管微弱,卻比救命稻草還要珍貴。

她皺著眉頭看了我一眼,二話沒說開始解起了身上的襯衫。

因為是夏季,她穿得並不多,除了襯衫,內裡就隻有一件黑色的運動背心。

下=身是一條休閒牛仔褲,也僅限這麼一條褲子了。

我製止了她還要繼續脫褲子的動作,搖搖頭:“走吧。”

我的聲音有些嘶啞,還帶著一點隻有自己知道的哽咽。

並不是我習慣露出兩條白生生的大腿,隻是,在這種時候,她的出現已經足夠令人驚喜,我又怎能要求太多?

她沒有再說什麼,拉著我的手,擎著那根水管走在前麵。

披著那件略顯短的襯衫,牽著那隻略微汗濕的手掌,我凝視這個女人單薄的背影,沉淪在黑暗中的心似乎找到了一絲曙光——我想問問她的名字,向她說一聲謝謝,卻又覺得這樣的語言太過蒼白無力。

我張了張口,終是啞然。

方才將我關著的男人是這個大型商場的保安——穿著保安的製服——想來是透過監控發現了我所以不顧一切尋來“報仇”。

一路摸進超市,直奔食品區,好幾次都要落入喪屍之手——多虧這些怪物行動遲緩,而我常年保持鍛煉,晨跑瑜伽從不落下,身體素質比起普通女人好太多,總是堪堪在驚險關頭敏捷避開。

至於喪屍那令人膽寒的相貌,見慣血腥場麵的我倒是不怎麼害怕。

保安室是商場裡少數沒有被喪屍侵襲的地方——離開了那裡,我不知道還能往哪裡去,我不知道還有那哪裡是安全的,但是奇異的,心裡沒有絲毫彷徨。

是因為這個身前這個呈保護姿態的女人麼?

我不確定。

可惜,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即使足夠警惕,即使足夠聰明,但依然擺脫不了殘酷的下場。

我們高估了自己的體力,也低估了那個男人的執念。

在小心翼翼躲過了成片的行屍走肉之後,我看到了轉角處獰笑著向我們奔來的男人——那一瞬間,就仿佛看到了虛空之中黑翼的死神張開了雙臂。

終究,逃不掉麼?

我身前的女人也是驚了一跳,但她很快鎮定下來,雖然從交握的手中我感覺到了她的擔憂,甚至是恐懼。

但她並沒有放開我的手,也沒有逃避,她挺直了背脊,麵對著來勢洶洶的男人,宛若英雄。

我沒有開口,也沒有動作,隻有我自己知道胸口一下比一下激烈的跳動。

手上一緊,她側過臉小聲說:“我先拖住他,你往樓下逃,一會兒我們在童裝部彙合。”

沒等我回答,她反手推了我一把:“走!”

抄起那根水管,她竟主動迎上了上去。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腿卻下意識地跑了起來。

我不能辜負了她的心意,哪怕轉身的時候,心中有一個聲音在嘶叫著唾棄自己的自私與怯懦,奔跑的速度卻絲毫未減。

萍水相逢,卻傾力相救,值得麼?

我很想問她,卻沒有機會了。

我不知道她最後有沒有躲過那個男人的攻擊——不久之後,我就被幾個逃生的人類推進了喪屍群中——為了獲得十幾秒的時間差。

我不願就此成為喪屍們的食物,更不願成為它們中的一員,拔=出了靴子中的手術刀,我看著那些人慌不擇路的背影,冷笑著,毫不猶豫地刺穿了喉嚨。

劇痛過後,我失去了意識——帶著深切的不甘與憤怒,恨意與詛咒,還有一絲愧疚的不舍。

等我再度醒來之後,我發現我正躺在自己的臥室中那張夢幻般柔軟的大床上。

難道是做夢?

——不,那麼真實的場景,那麼沉痛的怨恨,我現在還能感受到胸口強烈的跳動。

攤開手掌,仿佛還能感覺到那個女人的溫暖,以及手術刀的冰冷。

枕邊的電子鐘上顯示現在是20xx年5月14日——離末世到來,還有整整七天。

嗬,重生麼?

我的眼中滲出了淚水,但我知道,我的嘴角一定是揚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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