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法?”五條悟無所謂地說:“有咒力還是挺方便的。”
太宰治淡淡地掃了一眼五條悟懷裡的小姑娘,神色莫名,過了幾秒,他換上很平常的口吻:“有咒力的話,你能做到更多吧。”
五條悟貓著腰四處亂看,尋找敵人的蹤跡,隨口回答:“也不是。”
他也就這麼隨口一說,再沒有做任何解釋,但太宰治已經懂了他的意思——即使他沒有咒力,他照樣能做自己想做的事,這種解釋把太宰治逗笑了,他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笑到身體顫抖,讓五條悟向他投來詫異的目光,他對著那人擺了擺手,站直身體,垂下眼睛往出口走。
能看透一切的六眼也好、強悍到恐怖的術式也好,賴以成為咒術師的咒力也好,旁人豔羨眼紅到吐血的存在——
這人居然真的一點都不在意。
灑脫到難以置信,隨性到不可思議,那雙剔透漂亮的蒼天之瞳照樣明澈剔透,沒有蒙上半點陰霾,漂亮的臉隻露出了一點新奇,連突然換了個世界,周遭環境大變以後的慌張都不存在。
很早以前,太宰治就發現五條悟很好忽悠,也不能說忽悠,畢竟這人的六眼能輕而易舉地看穿全部,但如果一般人遭遇五條悟這種穿越異世界的情形,估計都會抓著他刨根問底,可能還要去圖書館翻上幾部大部頭,可換成五條悟,他到目前為止,也就就出於好奇與興趣問了兩句,問完就算完事。
特彆瀟灑,輕盈得像一隻鶴,落到雪地裡都不會留下什麼痕跡。
“誒,你能不能幫我把墨鏡取下來啊。”
太宰治怔愣了一下,一轉身看見五條悟的衣袖被那孩子扯得死緊,這人一時半會騰不開手,鼻梁上架的小圓墨鏡鬆鬆垮垮地橫在鼻梁中間,將那雙眼睛遮擋了一點,太宰治抬起手,捏住眼鏡腿:“取下來?”
“沒錯。”五條悟衝著他笑得輕鬆愉快:“現在用不著了。”
他絲毫沒有因為失去咒力而感到什麼壓力,一定要形容他的感覺,倒像是從半空掉下去,然後突然發現即使是踩在地麵上看這個世界,也依然是五彩繽紛的。
六眼是從他出生開始就存在的被動技能,能夠讓他進行無下限術式與反轉術式等一係列操作,但也給他帶來了不少副作用。
——六眼接收信息並不可控,任何時候都能將他看到的一切解析並強行灌輸進他的腦袋,還會消耗大量體力,哪怕是精力旺盛如五條悟也支撐不住,以至於他不得不戴上眼罩或者特彆定製的墨鏡擋住眼睛。
六眼接收解析的信息量實在太大,大到除了五條悟,沒人知道是種什麼感受。
——什麼都忘不掉、什麼都塞進來。
這一秒六眼用這些信息灌輸進他的大腦,下一秒六眼再灌輸的龐大信息又是其他嶄新模樣,因此五條悟很少去認真思考什麼事情,注意力也轉移得很快,更彆提抓著某件事不放,普通人都會經曆的煩惱於他來說是徹頭徹尾的奢侈品,
接收。
放下。
僅此而已。
因為六眼,他活到十六歲,連套完整的善惡觀都沒有,在夏油傑叛逃前,他都把自己的摯友當成善惡指針使用,夏油傑說什麼他信什麼。
如果天內理子被殺死的那天,對於他提出的“要不要把這些人全殺了”的問題,夏油傑要是點頭說都殺了,咒術界就會多出一個強到所有人都無可奈何的詛咒師。
現在沒了咒力,六眼就像一台被安裝進古老型號電腦的最新係統,幾乎完全報廢,五條悟頭一次用普通人的視角去看待這個世界,沒有能塞滿腦袋的信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他看向太宰治,這人是他真真切切第一次看到的人,裹著滑稽可笑的厚外套,現在一看這人的偽裝簡直無懈可擊,換作現在的他,估計就認不出這個人了。太宰治帶的路極其安全,安全到一路上連個人影都沒見到,他一邊東張西望,一邊相當微妙地思索他應該把太宰治放到什麼位置。
但這個問題顯然對現在的五條悟難度過高,一直到他坐在副駕駛上等太宰治從地下診所出來,都沒想出個所以然。
外麵又下起了大雨,雨水將整座城市都變得模糊,眼前紅磚砌成的教堂籠罩在淡灰色的雨幕裡。
太宰治出來的時候已經卸掉了偽裝,他穿著一件胸口印著哽咽狗狗頭的寬大兜帽衛衣,漆麵皮鞋不倫不類地套在腳上,五條悟看見這人推開古銅色的木門,手裡明明拿了把透明塑料傘,偏偏就是不打開,另一隻手護住頭頂,快步往破汽車的方向走來。
哢噠。
他打開駕駛座的車門,與外麵的潮氣一起鑽了進來,那把傘被他妥貼地卷好再放到後座,車門關上以後雨聲頓時小了許多,五條悟斜斜地靠著後背,身體朝這人的方向傾斜了一些。
“之後……”
“……”
五條悟眨了眨眼,眼前這人打著卷的發絲末梢有水珠落到他的臉上,順著下頜線濕漉漉地落下去,他唇上的觸感柔軟而又乾燥,那雙與他近在咫尺的鳶色眼眸安安靜靜地注視著他,這人的唇色有些蒼白,唇形卻漂亮極了,潮氣從窗戶縫裡麵彌漫進來,泛著細微的涼意。
見到五條悟迷茫的神情,太宰治露出了一個很輕微很輕微的笑容,很溫柔、很純粹、又藏著點微不可察的疲倦。
“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