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鬆濤苑一片死寂,堂屋內,一燈如豆。
林如箏看著自己淩亂不堪的臥房,靠牆的檀木雕花拔步床上,也曾經承載了她和蘇百川的溫存歡愛,如今卻空的讓她覺得害怕,院子裡的人發賣的發賣,貶走的貶走,隻剩下自己枯坐燈前。
傍晚廖氏遣人送來的飯菜雖不精致,倒也算不上粗糲,但如箏此時無半點胃口,她的淚早已流乾,此時整個人如同泥雕木偶,全無生氣。
她環視著滿室淩亂,桌上的針線笸籮裡還放著自己為蘇百川繡的荷包,花樣子還是待月特地向彆院的丫鬟求的……
待月!如箏突然驚起,仔細回憶著早上被搜院的點點滴滴,被帶走的大丫鬟隻有浣紗秋雁和夏魚,另一個大丫鬟待月卻不知所蹤。
難道她是提前聽到了風聲,躲藏起來了?還是已經逃到了老國公的主院報信?還是直接逃出國公府,回了侯府報信?
林如箏心頭騰起一股希望,若是父親知道此事,若是祖母……她焦急地起身,圍著堂屋轉了幾圈,忍不住衝到院內,低聲喚了幾聲“待月!”
“嗬嗬,姐姐是在找她麼?”熟悉的聲音,讓如箏恨由心生,她回頭,對上的是林如嫿曼妙的一雙美目,往日的恭謹謙順頑皮如煙雲般散去,此時她眼中滿是嘲笑和不屑,還有勝利者高高在上的驕傲。
“你!”如箏氣急,上前兩步卻被如嫿身後跟著的丫鬟隔開。
“姐姐你急什麼,妹妹這不是看你找待月找的心慌,趕緊把人給你帶來了麼。”說著,從身後拽出一人:“你慌什麼,看姐姐想你想的緊呢,還不上前給姐姐問安。”
如箏不敢置信地看著地上伏跪著的待月,她身上不但沒有如箏想象中的臟汙淩亂,反而比平時還要光鮮三分,更刺眼的,是她頭上的婦人發髻,和上麵特屬於妾室的素銀包金簪。
“待月……你!”如箏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曾經最寵信的大丫鬟,待月則隻是一個勁兒叩頭:“小姐,我對不起你……”
如嫿冷冷一笑:“姐姐,想必你也看出來了,待月現在是你這幾個大丫頭裡最有造化的,因檢舉你的事情有功,已由我做主開了臉,給世子爺當了房裡人,這丫頭也算是夙願得償了。”說到這兒,她嗤嗤笑了幾聲:“要說你也真是傻,四個丫鬟裡麵,你偏偏寵她這個心高賣主的,不過也多虧你信任她,讓她管理你的衣箱首飾,才能讓我這麼輕易便得了手。”她伸手比了個荷包的樣子,得意笑到:“可憐那三個丫頭,倒真是忠心耿耿,那個叫秋雁的,居然被帶到人市上還能找到人給武國侯府送了信,今天下午你那表哥大鬨了一場呢,差點驚動了老侯爺。”看如箏目中隱隱透出一點希冀之色,如嫿宛然一笑,似乎很欣賞她現在的樣子:“可惜,你那武國侯舅舅死的太早,你那表哥不過是個從四品的誠意伯,翻不起風浪來。”
如箏怒視她,心內也是一顫:沒想到早被自己疏遠了的舅家表哥,居然成了此時唯一肯為自己奮力一搏的人。
“可惜了……”如嫿柔聲說到:“這麼聰明的丫頭,最終還是一碗啞藥給賣到了青樓裡,不知要受什麼罪了。”
“你!”如箏心痛地說不出話,手扶住門框,幾乎提不起氣:“你與我作對便罷了,何苦拿她們作踐!”
“我也不想作踐她們啊。”如嫿施施然轉身,似是在欣賞鬆濤苑的風景:“可惜她們愚忠於你,一個個都要和我作對!”她轉回身,臉上沒有了剛才閒適的笑意:“乖乖聽命被發賣了多好呢,還能落得個好去處,最可恨就是浣紗那個賤婢,居然趁看守的人不小心差點衝到主院衝撞了老侯爺和太夫人,幸好我早有防備。”
“浣紗……”如箏喃喃念著這個名字,浣紗容貌不如待月出色,做事也不如秋雁夏魚麻利,是四個大丫鬟裡最不受重視的一個,她沒想到最後偏偏是浣紗,能為了自己豁出去。
“你把她怎麼樣了?!”如箏看著如嫿冰冷的笑容,心裡湧上一陣不祥的預感。
“姐姐,你不是孤單寂寞麼?我這就送浣紗來給你做伴了。”說著,她擺擺手,身後兩個壯婦拖上來一個人,扔在如箏身邊。
如箏撲上去,隻見早晨還活生生為自己出謀劃策的浣紗,此時靜靜躺在地上,四肢朝著奇怪的方向扭曲著,向一個被拗斷手腳的木偶,她看著浣紗死不瞑目的雙眼,心裡最後一絲溫暖的地方被憤怒覆蓋,她想嘶喊,想撲上去掌摟如嫿,但她知道,那樣做無非是自取其辱罷了。
林如箏深吸一口氣,站起身,在如嫿驚異的目光下,整好了衣裳和頭發,臉上又帶上了世家小姐特有的那種衿貴又拒人於千裡之外的表情:
“如嫿,有件事,請你務必不吝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