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望鄉台·其五(1 / 2)

酆如歸並未歇息, 反是略略鬆開薑無岐,環顧四周,沉吟著道:“薑無岐, 你可覺得這宅子有異?”

“這宅子當中的鬼氣較尋常凡人的住處要濃重上一些。”薑無岐之所以會選擇這個宅子來投宿,便是由於這宅子有些鬼氣,欲要一探究竟。

酆如歸搖首道:“這宅子當中的鬼氣何止較尋常凡人的住處要濃重一些,分明濃重得足以堪稱‘鬼宅’, 應是有不少人橫死於此。”

“貧道卻是聞不到這般濃重的鬼氣。”薑無岐不解地道, “且既是鬼宅, 為何那老嫗與婦人瞧起來俱是身體康健?理當重病纏身才是。”

“你聞不到這般濃重的鬼氣是由於這宅子裡頭曾做過幾番法事,將鬼氣化開了去, 至於那老嫗與婦人,我猜測死者應當與她們是至親,舍不得傷她們。”

若非這宅子有異, 酆如歸當真懶得與那口出惡語的老嫗計較,適才早已拂袖而去了。

酆如歸初初從這房間醒來時,因為那癮發作得甚是厲害,致使他的內息幾乎散儘,全然未覺察到此處有異,吸食過薑無岐的血液後,他因意識到自己對薑無岐的心思而哭了一通,疲倦至極, 方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睡過一覺, 他才好些,忽覺隱隱有鬼氣撲麵而來,但他聽得那老嫗的咒罵,未及與薑無岐提及此事,便出了門去。

一出門,那鬼氣竟是濃重了許多,待他屏氣凝神,才斷定一處乃是一處鬼宅。

那老嫗暴躁易怒許亦是久居於這鬼宅的緣故。

酆如歸沉思須臾:“現下天光大亮,鬼氣退去不少,待月上中天,我們再細細勘查一番罷。”

“如此亦可。”薑無岐說罷,唇齒又是一動,外頭粘於牆上的一眾青壯年當即紛紛墜落在地,鈍響連連。

老嫗見一眾青壯年不堪用,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瞧著著實是礙眼得很,便著婦人將他們散了。

待他們散儘,老嫗才小心翼翼地扶起太師椅,而後從外頭打了一木盆子的井水來,又浸濕了乾淨的布帛,一點一點地擦拭著太師椅。

她手勢輕柔,皺紋縱橫的手顫抖不止,好容易將這太師椅擦拭完畢,卻是跪下身來,用麵頰貼著那太師椅的椅麵,含著哭腔道:“你何時才肯回來?”

——她夫君尚在這宅子時,最愛的便是這張太師椅。

彼時,她年方十六,甫嫁作新婦,心中惶惶,生恐惹夫君不快,而她夫君年長她兩歲,坐在這太師椅上,溫柔地笑著衝她招手:“鬆寒過來。”

她一步一頓地到了夫君身側,如同伺候的侍女一般,微微俯身,聽憑吩咐。

她夫君卻是牽了她的手,用力一扯,將她扯到了懷中。

她麵生紅暈,欲要從夫君懷中出去,卻是被按住了腰身,後又聽夫君道:“鬆寒,你陪我坐會兒罷。”

她自是不敢拒絕夫君的要求,便端端正正地在夫君雙膝上坐了。

夫君取了放在茶幾上的一冊《中庸》來,慢慢念著,時而會輕柔地撫過她的背脊。

她不識字,渾然不知從夫君口中吐出的話語究竟是何含義,但夫君語調輕柔,聽得她心馳神暢,心中的惶惶然隨即消散得一乾二淨。

夫君念了約莫半個時辰,又低首問她:“鬆寒,你可識字?”

她直覺得自己與飽讀詩書的夫君不般配,甚至害怕夫君知曉她不識字會將她休棄了去,她嫣紅的唇瓣顫了又顫,咬了又咬,到底不敢欺瞞於他,便聲若蚊呐地答道:“我……我……我不識字……”

夫君側耳去聽,耳廓幾乎貼上她的唇瓣了,聞言,卻是以指尖蹭了蹭她印著齒痕的唇瓣道:“我教你念書可好?”

“我愚鈍得緊,怕是會白費了夫君的功夫。”麵頰紅得仿若是外頭的夕陽傾灑在了上頭,她滿心忐忑地道,“且教我念書,定會影響了夫君的學業。”

“是麼?”夫君卻是堅持道,“鬆寒,你不試上一試,怎知自己愚鈍得緊?”

她家中一女三子,她是長女,年幼時,頗為羨慕三個弟弟可去私塾念書,為此好生鬨過一陣,父親卻是冷著臉與她說女子無須念書,能生兒子,能操持家務才是女中表率,且她麵相愚鈍,供她念書也不過是浪費銀兩。

“我確是愚鈍之人。”她深恐自己當真不是念書的材料,令夫君失望,索性一口拒絕,“夫君還是勿要再言了。”

說罷,她不敢再看夫君分毫,匆匆地從夫君膝上下去,便跑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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