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望鄉台·其五(2 / 2)

其後,夫君又三番五次地提議要教她斷文識字,她皆是一一拒絕。

時日長了,夫君不再勉強於她,卻也不曾再將她抱到膝頭,陪自己念書。

半年後,她有了身孕,又十月,她產下一子一女。

夫君喜上眉梢,吻了吻她,又抱起兩個嬰孩看了又看。

她見夫君喜愛孩子,不禁喜極而泣,適才的疼痛便算不得甚麼了,心中更是暗暗地下定決心要為夫君再添上一兒半女。

然而再次生產時,從她腹中剝離出來的竟是死胎。

這死胎是男胎,倘若存活,她便又為卲家添上了一個男丁。

她難忍悲痛,放聲哭泣,她夫君將她抱在了懷中,悉心安慰。

再後來,她年二十七,她的夫君離開她,不曾再回過這個家,獨留她一人癡守著。

不強硬些,便會為村中眾人所欺,不強硬些,她連卲家的水田都保不住,不強硬些,她便護不住自己的一子一女。

時日一長,她從柔弱膽小的新婦長成了無人敢惹的惡婦。

往日,她在父親麵前低眉順眼,從不敢頂嘴,而當父親提議要她將水田分予她三個弟弟時,她卻出言與父親爭辯,辯得父親啞口無言。

又三日,父親竟是一命嗚呼,駕鶴西去。

眾人皆道是她活生生地將自己的生父氣死了去,她也不辯解,被三個弟弟從喪禮中趕出來後,她跪在家門前,哭著磕了三個響頭,遙遙地為父親燒了些紙錢,便下了水田去。

子女尚小,又雇不起長工,整整十一畝水田,便須得由她來種。

而今,她年過六旬,不曾再嫁,苦守著卲家,等她的夫君歸來,她亦變作了自己少女時期最為懼怕之人。

外頭一聲動靜將她從陳年舊事裡拉扯了出來,她收住哭腔,轉而在那太師椅上坐了,又朝進來的兒媳婦道:“你予了那群廢物多少銅錢?”

婦人恭順地答道:“一人十文。”

“十文?他們雖是出了氣力,卻趕不走那倆人,平白拿了十文錢也不怕噎死。”老嫗最恨旁人不將她眼中,婦人卻未經她應允,留宿了兩個生人,且那倆生人又處處令她不快,她在氣頭上時,恨不得用板子將婦人抽打一頓,現下她稍稍平靜了些,才望住了婦人道,“你未經老身應允,無緣無故地收留了一個孽障以及一個沉迷美色的道士,難不成當真是發了善心?”

婦人怕被酆如歸與薑無岐聽見,湊到老嫗耳側,壓低聲音言語了幾句。

老嫗麵上肅然,掃了眼緊闔的房門,不發一言。

又過了三個時辰,夜幕便降下來了。

酆如歸轉醒,怔怔地望著在他不遠處打坐的薑無岐。

薑無岐眉眼溫潤,身上穿著是他為其做的紺青色的得羅,但他卻直想將這紺青色的得羅褪下,瞧一瞧藏於得羅內裡的薑無岐的肌骨。

他心思一動,指尖不知怎地騰起了一簇鬼火,那鬼火知他心意,直直地往薑無岐去了,直要將那紺青色得羅燒去,進而將薑無岐身無寸縷地暴露於他眼中。

他心知自己此舉不妥,隻會令薑無岐生厭,急急地要收回鬼火,那鬼火卻猝然映出了牆麵上的一片血跡。

這血跡應當已被處理得當了,若不是被鬼火照著,僅僅憑借肉眼是必定瞧不出來的。

薑無岐忽覺周身鬼氣陡升,收起內息,循著鬼氣望去,卻隻見一簇鬼火之下是一隻隻觸目驚心的血手印,血手印又被旁的血跡打散了些,乍看之下,是暗紅的一片。

酆如歸行至牆麵細看,緊接著,又喚出了數簇鬼火來。

淺藍色的鬼火將一室的晦暗驅散了去,但血手印本就可怖,被鬼火一照,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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