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如歸直言他的眉眼不該染上鮮血,他便下意識地不想讓酆如歸瞧見他麵染鮮血的模樣。
酆如歸睜開雙目來,端詳著薑無岐,見薑無岐除卻為了他受傷的右臂外,再無損傷,才牽住了薑無岐的右手,向著彆處望去。
現下天色微亮,此處乃是一片墳地,叢生的荒草將一個個凸起的墳包裝飾得如同一個個小小的山丘般,荒草間有些昆蟲細細地鳴叫著,天上偶有飛鳥掠過,平添了些生氣。
“方才的所有俱是幻境,而今才是真實麼?”酆如歸思忖著問道,“而你之所以毀壞那老嫗的屍身是為了帶我逃離幻境麼?”
薑無岐一麵留心著周遭的動靜,一麵答道:“方才那重幻境隻消毀去老嫗屍身內的苦艾草便能破去,但而今是否是真實,尚且無從判斷。”
說罷,他從衣袂當中摸出帕子來擦淨了手,又取出酆如歸在第二重幻境散落的火紅色發帶,朝著酆如歸笑道:“貧道之前應允了你,現下便為你束發可好?”
酆如歸原就喜愛薑無岐溫潤無害的眉眼,更喜歡薑無岐麵含笑意,輕聲細語地與他說話,覺察到自己對薑無岐的心意後,他對上薑無岐這般的神態,常常心如擂鼓,而眼下,薑無岐一如最為柔和的春風,柔柔軟軟地包裹著他的身體,教他如何受得住?他當即麵紅耳赤,垂下了首去。
他明明知曉此處極可能有危險埋伏,他的情動不合時宜,但他卻全然無法自控。
薑無岐不解風情,自是不知酆如歸的心意,他見酆如歸不答,便當酆如歸答應了,遂行至酆如歸身後,小心翼翼地將酆如歸的發絲撩了起來,攏在掌中,以手指細心地梳理著。
酆如歸清瘦的背脊猝然劇烈地一顫,失了墨發的覆蓋又是一涼,恍然間竟覺得薑無岐親手剝下了他後背的衣衫,他正赤/裸著後背,任憑薑無岐動作,不久薑無岐便會印下灼熱的吻來。
可他的綺念僅僅是綺念,必然不會實現,他等來的不是薑無岐的吻,而是薑無岐的手。
薑無岐左手攏著酆如歸的發絲,右手附上了酆如歸的右耳,關切地道:“你熱得這樣厲害,可是身體有恙?”
倘若酆如歸不是如此羞怯而彆扭,他大可與薑無岐說他不是身體有恙,而是為了薑無岐起了綺念,再明目張膽地行勾引之事,勾引得薑無岐當場剝光他的紅衣,幕天席地地百般侵占他的身體,賜予他從未嘗過的歡愉與痛楚。
但酆如歸卻是不敢,薑無岐亦不是他一勾引,便會色/欲熏心的登徒子,他的勾引不過是令薑無岐徒生厭惡罷了,故而他隻搖首道:“我無事,隻是突然覺得熱了。”
“你若是有恙,毋庸隱瞞。”薑無岐將酆如歸的發絲梳理妥當,末了,纏上了發帶。
酆如歸這才反應過來:“你為何會有我的發帶?我那發帶應該落在血海了才是。”
薑無岐被酆如歸一問,坦然地道:“你那發帶落進血海之前,便被貧道揀起來了。”
“原來如此。”酆如歸將尾音拉得極長,末了,取笑道,“未料想,你這樣喜歡我這發帶。”
薑無岐一時啞然,他當時其實並未細想,見酆如歸的發帶飄落,便揀了起來,藏於袖中。
他還不知該如何回應,卻又聞得酆如歸抿唇笑道:“亦或是你喜歡的不是我這發帶,而是為我束發?”
“貧道……”薑無岐堪堪吐出兩個字來,卻見酆如歸到了一塊墓碑前,指著那墓碑奇怪地道:“這墳地少說也有兩三百座墳塚,為何隻這座墳塚有墓碑?”
未待薑無岐回道,卻有一把嬌軟的聲音道:“旁的全是外人,我將他們掩埋了,讓他們有個安眠之所,他們便該對我感激涕零了,我才懶得再做墓碑與他們,而這裡頭躺的是我夫君,我自然要立上墓碑,好日日惦念、祭拜。”
酆如歸循聲回過首去,見是一二十歲出頭的婦人,遂狀若漫不經心地問道:“你是何人?”
婦人露齒一笑:“鬆寒,我喚作鬆寒。”
酆如歸淡淡地道:“蘭秋香風遠,鬆寒不改容麼?”
此句意為蘭草之幽香隨風而遠,鬆遇寒冷而不改姿容。
而上兩句則是“為草當作蘭,為木當作鬆”。
由鬆寒此名可見,這婦人的父母定當對她給予了厚望。
但那婦人卻是失笑道:“鬆寒二字出自‘一覺遊仙好夢,任它竹冷鬆寒’,而非‘蘭秋香風遠,鬆寒不改容’。我父親隻管他的遊仙好夢,哪裡會管我。我上頭原有個姐姐喚作竹冷,還未及滿月便夭折了。”
在酆如歸與那婦人交談間,薑無岐卻陡然覺著這婦人生得與那老嫗有七八分相似,假若老嫗年輕上三十載,許與婦人是一般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