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前世·三(1 / 2)

你是誰?

初次見麵的人,似乎都要這麼禮節性地問一下對方的名字。

但我的前未婚夫第一次和我開口說話時,問的既不是我的名字,也不是我的家族或住處。十多歲的少年坐在半卷的竹簾後,麵色蒼白似冬天湖畔的落雪,眼瞳卻是紅梅般豔麗的顏色,微啞的嗓音染著一股子冷淡而厭膩的意味。

「你是怎麼進來的。」

那不是我第一次翻進我未婚夫的家裡。原本以為他會一直把我當個隱形人,安安靜靜地坐在窗邊當個病弱美少年,沒想到他居然會和我搭話,搞得我當時都愣了一下。

反應過來後,我有些緊張地往圍牆那邊一指:

「……爬樹翻進來的。」

我的未婚夫皺了一下眉頭,我意識到自己先前為了爬樹方便,將長長的外衣脫了下來隨手係在腰間,看起來格外不成體統,特彆沒有風度,趕緊三兩下將衣服重新穿好。

「你來做什麼。」

外人眼中的翩翩貴公子,和我說話的時候既不文雅也不溫柔。

以前的我將這些歸咎於折磨他許久的病情,認為再怎麼溫和的人也有心情糟糕的時候,但現在想來,那隻是簡單的不屑而已。

就像人不會刻意去提防無關緊要的螻蟻,我的前未婚夫在麵對我的時候,連偽裝的麵具都懶得戴上。僅此而已。

「你不問一下我是誰嗎?」我非常好奇。

紅梅色的瞳孔沒有在我的臉上停留,少年撇開視線,不緊不慢地回複:

「我大概猜得到。」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惹得他不高興了,站在原地有些無措。

大家都說我的未婚夫脾氣溫和,樣樣出挑,如果不是身體差到隨時可以歸西,簡直就是京城所有待嫁少女心目中完美的夫婿人選。

我好奇地觀察了他這麼一段時間,除了發現他真的很喜歡看書,每天真的待在屋內虛弱到無法外出一步以外,暫時還沒看出他完美在哪裡,隻覺得他在人前總是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私下裡卻一點不開心。

被家族雪藏常年不得見光的少年就像一條冬眠許久的蛇,看起來虛弱遲緩,安靜無害——隻是看起來如此罷

了。

從小跌滾打爬慣了的我還沒被蛇咬過,也不知道將凍僵的蛇放到自己懷裡是傻子才會做的事。

當時的我隻記得,生病的人如果心情不好的話,怎麼能快點好起來呢。

「……我給你帶了點禮物。」

磕磕巴巴地說完,我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將揣在懷裡的柿餅放到竹簾前的木地板上,逃也似的跑掉了。

有了那兩塊癟癟的柿餅開先例,我多了些勇氣,開始三天兩頭地帶東西過去。有時候是竹葉編的蟈蟈兒,有時候是花紋漂亮的扇子,就像鬆鼠采集鬆果,但凡看到漂亮的東西便會下意識地送到對方眼前。

這在那個時代是不被允許的,但我是一個怪胎,沒有人對我有所期待,就連我的母親,也隻是會摸著我的頭說,隻要我快樂就好。

總是一個人待在屋子裡多寂寞啊。

總是被他人排擠在外,多孤獨啊。

一直都是一個人的話。

會難過的。

這般擅自妄為地以己度人,一意孤行地將滿腔善意,挖心掏肺地捧到一人麵前。

十歲到十四歲,在這四年間,在往後看來短暫如彈指一瞬的時間裡,我最大的樂趣就是去看望我那病弱的未婚夫,絞儘腦汁地思考下一次送什麼禮物才好。

我送了他很多東西,甚至送過他一隻軟乎乎的三花貓幼崽。

那隻貓很親人,活潑好動又可愛,很快擄獲了侍女們的芳心。安靜得有些死氣沉沉的宅邸多出了熱鬨的生機,我見過我的未婚夫坐在窗邊,看著那隻貓滿庭院追蝴蝶的樣子。

三天後,我再次去看望我的未婚夫時,從侍女的口中得知那隻貓淹死了。

「……真可憐啊。」

侍女們抬袖拭淚。

「真可憐啊。」

我的未婚夫翻過書頁,沒有抬起眼皮。

現在回想起來——

直到我後來搬進了彌漫著苦澀藥味的宅邸裡。

我一次也沒見到我送出的那些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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