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現世·五(2 / 2)

雪小了很多。

細白的雪花如羽毛的碎片一樣從夜空飄落,白茫茫的雪點在視野裡無聲地下墜,我終於覺得自己已經奔跑得足夠遠了,一把扯下隱藏身形的符紙。

我大口呼吸起來。那張單薄的符紙被夜風卷走,凜冽的風帶著刺骨的寒意,每一口呼吸灌入肺腑,都帶著硬生生的疼痛。

寂靜的夜色聽不見其他聲息,孤零零的街燈佇立在茫茫雪夜裡,微弱的燈光映照出飛雪的影子。

我穿過陌生的街道,隻有心臟在胸腔裡砰砰跳動,急促的呼吸在耳邊不斷回響。

——我已經不打算再逃了。

如果我留在那裡,珠世的據點遲早會暴露。就算我能安全抵達產屋敷的宅邸,那又能怎麼樣呢?

一輩子窩在鬼舞辻無慘找不到的地方,在躲藏中度過一生——那樣的人生,我並不想要。

夜風呼嘯而來,冰冰涼的雪點落到我的臉頰上,好像有人輕輕喊了一句我的名字。

阿朝。

風拂過身側時,恍惚間有人輕輕握住了我的手腕。

但我轉過身時,隻有空蕩蕩的街道朝著我歎息。

那一點點微弱的風,也好像幻覺一般,消散得無影無蹤。

我站在細雪飄飛的夜裡,抬頭看向沒有月亮的蒼穹。

“找到了。”笑嘻嘻的聲音傳來,那兩個身影好像夜霧一般突兀地出現在街道的儘頭,一前一後,阻擋了我的所有退路。

鈴鐺碰撞的清脆聲響起,眼瞳瑩黃的女鬼拍著手球,臉上一副躍躍欲試的神情,好像孩童找到了心愛的玩具,卻始終和我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不要輕舉妄動,朱砂丸。”開口的另一隻鬼閉著眼睛,微微向前舉起的雙手,掌心裡嵌著箭紋圖樣的眼球。

“你真是囉嗦啊,矢琶羽。”拍著手球的女鬼露出不滿的神色,“這麼大的功勞,必須立刻搶下來才行。”

我聞到了血的腥臭。

仿佛腐爛在泥土裡的氣息,在寒冷的空氣裡彌漫。

我平靜地打斷兩人的交流:

“鬼舞辻無慘在哪裡?”

那個名字似乎依然是不能提起的禁忌。

“……你!”驚懼的表情一閃即逝,那隻女鬼驟然朝我迸發出尖銳殺氣,“你這個無禮的女人!”

“等等朱砂丸!!”那隻男鬼手掌中的眼球劇烈震動起來。

但是晚了。

黏稠的鮮血忽然爆濺而出,我來不及眨眼,那隻女鬼捂著被撕裂的手臂跪倒在地,像野獸一樣發出扭曲而痛苦的嚎啕。

“太吵了。”披著西裝外套的人,陰紅的眼眸漫不經心地往下一瞥。

痛苦的哀嚎驟然掐斷,那隻女鬼將牙齒咬得咯吱咯吱作響,跪在地上畏寒似的痙攣發抖,大量的血液將身下染成一片血泊。

“請……請您原諒。”

名字叫做矢琶羽的男鬼匍匐在地,額頭緊緊貼著地麵。

“誰讓你開口了。”無慘的聲音輕慢優雅,蒼白的臉龐冰冷得可怕。

那隻鬼立刻冷汗涔涔地閉上嘴,好像隨時都會死去一樣,一動不動地僵在原地。

空曠寂靜的街道裡彌漫著寒冬的霧氣,沒有月亮的夜晚,雪花從遙遠的儘頭簌簌落下。

“洋子……”我聽見自己說,“請你放了她。”

煉獄杏壽郎和無慘交手後活了下來,這並不是實力或運氣所致,應該是有什麼轉移了無慘的注意力,或者說,在那一瞬間,他改變了策略。

“你做決定的時間花得太久了,朝日子。”

無慘的表情告訴我,我的猜測是正確的。

“她隻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普通人。”我看著他。

“所以?”無慘側了側頭,唇角的笑意如盛開在黑夜中的罌粟,浸滿惡意的毒汁,“你求我,我就得答應你嗎?”

“我跟你走。”

他斂了虛偽的笑意,溫文爾雅的假笑像鱗片一樣從那張英俊而蒼白的臉上剝落下來。

我向前一步。

“我不會再逃跑了。”

細細密密的裂痕,像碎開的冰麵,以細長的瞳孔為中心,在無慘的眼中蔓延開來。

梅紅色的眼睛盯著我,好像陰冷的蛇。

他沒有看向匍匐在地的兩隻鬼。

“去。”冰冷低沉的一句口令,那兩道身影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走到他麵前,時隔幾

百年,他依然是千年前的模樣。烏黑卷曲的發,蒼白得沒有絲毫血色的臉,注視著我時微微下垂的眼瞼,蓋去了眸中似血液翻湧的暗色。

“過來。”

我的前未婚夫朝我伸出手時,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他似乎想將我的腦袋擰下來。仿佛是殺意,但又比那更加黏稠窒重,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東西,將我包裹在色澤豔麗的瞳孔裡。

“阿朝小姐——!!”呼嘯的寒風卷地而起,刀刃出鞘的聲音,破開寂靜夜色的呐喊,我差點就回了頭。

鬼殺隊的人到了。

我腳下的地麵驟然打開——不,確實有一扇門打開了。

那一瞬間,無慘抓住我停在半空中的手,直接將我扯到懷裡,回過神來時,我已經隨著無慘一起墜落下去。

“……阿朝!!!”

風聲呼呼而來,失重感在那一瞬間擊穿心臟肺腑。鬼舞辻無慘死死錮著我的腰,我隱約聽見他居然在笑,笑聲殘酷又張狂,仿佛在嘲笑鬼殺隊的無能,但又好像不止如此。

地麵的世界遠去,遙遠的天邊似乎露出黑暗破裂的前兆。

我沒有看到黎明的光。

離我越來越遠的那扇門,砰的一聲——徹底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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