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現世·十(2 / 2)

“你不需要辦公嗎?”

俊國先生端起咖啡:“今天不需要。”

俊國先生很嫌棄他的下屬,認為他的部下全都是沒用的蠢貨。我覺得猗窩座先生看起來明明就很能乾,但這句話也是不能跟俊國先生說的。

我可以進出書房,跳窗也是被允許的行徑,但偶爾,俊國先生會一個人待在書房裡,不讓任何人打擾。

那種時候,俊國先生一般都是有要務處理。

我盯著俊國先生,希望他今天也有要務處理一下。

不知是不是聽到了我的心聲,俊國先生蹙了蹙眉,忽然合上報紙,表情變得有些不悅。

他看我一眼,告訴恭恭敬敬侯在旁邊的女仆小姐:“接下來的一個小時不要讓任何人來打擾我。”

等俊國先生的身影消失在樓上,我也認真地告訴女仆小姐:“我去庭院裡找貓。”

貓在樹上。

就像所有不知天高地厚的貓咪一樣,爬到最高的樹枝上後,它發現自己下不來了,咪咪叫喚的聲音又可憐又無助。

我站在樹底下,覺得自己真是全天底下最被需要的人了。

“待在樹上彆動。”我告訴貓,也不知道貓是否聽懂了人類的語言,它不再叫喚,乖乖待在最高的樹影裡。

這棵樹是庭院裡最高的一

棵樹,它可真是會挑。

我三兩下借力跳到底端的樹枝上,沿著樹乾往上攀爬。

盛夏的陽光璀璨又熱烈,蟬噪綿延起伏,斑駁的光影落下來,從樹冠間隙裡瞥見的天空高遠而碧藍。

清風拂過,樹影沙沙輕吟,我爬到一半,發現自己卡住了,距離我頭頂最近的樹枝過於遙遠,憑我的胳膊手腳完全夠不著。

我正猶豫不決,忽然聽到樹下有人說:

「你爬到那邊的樹枝上試試。」

那個聲音溫和寧靜,像蘆葦飄飛的湖畔,拂過水麵的風。

我轉過身,但樹下空無一人。

……是誰?

渾身的血液都要凝結,驟停的心臟再次跳動。

我不知道自己想抓住什麼,明明聲音已經湧到唇邊,腦袋疼得快要裂開,那個模糊不清的名字離我那般遙遠,我拚命伸手去夠。

“……”

請等等——

請等一下——

我忘了自己在哪,忘了距離地麵的高度,世界像夏天的泡沫一樣消失了,我無意識向前一步,腳下的樹枝傳來斷裂的脆響,哢嚓一聲。

……

我似乎做了個夢。

那是個很長的夢,像人的一生那般漫長。

燦金色的陽光從縫隙裡斜斜垂落,勾勒出空氣裡微光細閃的塵埃。忽然墜回現實時,一半的我似乎還留在夢裡,以至於我在床上躺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在哪。

俊國先生在房間外和醫生談話,他的聲音很低,我聽不到醫生的回複。

臉頰殘留著濕潤的觸感,我抬起手,摸到眼角,那裡什麼都沒有,乾燥溫暖的皮膚,是人類的溫度。

我記得自己從樹上摔下來了。這意味著我以後可能都不能再爬樹,至於貓——貓估計也沒有了。

我試著坐起來,身體有些疼,但似乎並沒有摔斷骨頭。

房間裡很安靜,溫順的陽光從窗簾的縫隙裡流淌進來,我下了床,光著腳走到落地窗邊拉開窗簾。那點疼痛根本微不足道。

被太陽曬過的木地板微微發燙,踩在上麵十分舒服,我蜷起腳趾,又微微舒開,溫暖的觸感十分真實,真實得令人有些失落。

蟬噪在空氣裡綿延,日光被窗切成格狀的光影,溫柔地落在我的腳邊。

我沒有意識到自己在發呆

,直到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朝日子。”

俊國先生的表情和平時似乎沒什麼不同。

“你受傷了,不能亂動。”

但我醒來後沒有見到女仆小姐,庭院中也沒有她的身影。

現實好像什麼都對,又好像什麼都不對。

我問過女仆小姐,以前的事還有人知道嗎?她說我的未婚夫辭退了原先的傭人,沒有人知道我原本是誰,我們為什麼會訂有婚約,我的世界重啟過後以前全部都成了空白。

俊國先生將我抱回床邊,我在他懷裡輕得好像沒有任何重量,他抱著我就像抱小孩子一樣,似乎稍微用點力就能折碎我的骨頭。

我重新靠到柔軟的枕頭上,俊國先生抬起手,手指蹭過我的臉頰。那裡有一塊小小的擦傷。他微垂眼簾看著我時,臉上的表情讓我覺得自己仿佛是什麼脆弱的易碎品,但這和我模糊的記憶不符——在我的印象裡,需要他人細心照料的,是我的未婚夫才對。

“俊國先生?”莫名的直覺促使著我開口。

“……什麼?”他的聲音有些漫不經心。

“社交禮儀這些東西,我不需要學嗎?”我沒了記憶,但隱約留有常識。像他這樣身份的人,未婚妻是需要帶到各種社交場合的。

我每天宅在家裡,洋式的銀質餐具至今用得磕磕碰碰,更不要提那些繁複的禮節,對於外文的知識也僅限於我感興趣的醫學方麵。

“如果以後有宴會……”

“不會有那種東西。”俊國先生忽然粗暴地打斷我。

我愣了一下,他似乎也回過神來。

“朝日子。”俊國先生緩下語氣,“你不需要參加任何宴會。”

我下意識地還想問些什麼,但他認為話題到此為止。

俊國先生低聲告訴我:“你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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