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現世·十一(1 / 2)

有股直覺告訴我,不能等到晚上。

如果有什麼話想說,如果想知道女仆小姐去哪了——千萬,不能等到晚上。

我抓住俊國先生的手:“等一下。”

他微微一頓,沒有立刻起身離開。我觀察著他臉上的表情,梅紅的眼眸寡淡寒涼,居高臨下地望著我,似乎比發怒時的模樣還要難纏棘手。

“你在生氣嗎?”我明知故問。

俊國先生沒有掙開我的手。

“你想說什麼?”

我抓著他的袖子,意識到袖口被我捏得皺巴巴的,又趕緊鬆開手。

“……對不起。”

奇怪的無措感。

揮之不去的熟悉感縈繞心頭,這樣的場景似乎重複過很多次,我低下頭,老老實實地道歉:“都是我的錯,是我魯莽,還請……”

“你想為那些人求情?”

我抬起頭,俊國先生沒什麼表情地看著我。

「那些人」自然是宅邸裡負責照顧我的傭人,包括從我醒來後就不知所蹤的女仆小姐。

我沒想到俊國先生口中的人居然會是複數,一時都忘了反應。

有這樣性格陰晴不定的上司,猗窩座先生可真是辛苦。

“俊國先生……”我試著開口。

但他抽出手,冰涼的語氣沒有任何回旋餘地:“這件事等你養好傷了我們再談。”

俊國先生是慣於發號施令的人,他從不低頭,也不會向任何人妥協,那種久居高位的傲慢是一道高高豎起的城牆,任誰也無法逾越。

他不願再談,接下來的一周不論我使出百般解數,他都沒有再鬆口。

新來的傭人戰戰兢兢,宅邸內的氣氛沉悶而壓抑。

製造這份低氣壓的俊國先生,日常起居和辦公倒是一切照常。

今天的午餐有紅酒燉牛肉和法式洋蔥湯。

我喝完湯,將燉煮的蔬菜和土豆吃得乾乾淨淨,放下刀叉時,銀質的餐具落到盤子上發出一聲清響。

“我吃飽了,請您繼續慢用。”

胡桃木的長椅在木地板上拖出不小的聲音,俊國先生微微蹙眉,似是不悅地抬起頭:

“朝日子。”

我沒理他。

生氣可不是他一個人的特權。

我最近堅持晚上用

背對著他,白天的時候也一言不發,如果要用一個詞語形容現在的狀態,那我們可能是陷入了冷戰。

冷戰——這個詞多麼新奇。但我的內心毫無波動,於是我表麵上也一動不動。

下午的時候,外麵下起了雨。

天空被陰沉沉的雲翳籠罩,太陽不見蹤影。我趴在窗邊,聽到轟隆一聲,積蓄已久的雨水仿佛得到號令,隨著滾滾悶雷鋪天蓋地而來。

我沒有關窗。

冰冰涼的雨絲被風斜著吹進來,外麵的大街上不見人影,整個世界仿佛隻剩下連綿不絕的雨聲,觸目所及皆是水霧蒙蒙的景色。

如果貓還在的話,我可以將臉埋到它軟乎乎的肚子上。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要貓:也許是因為覺得寂寞,也許是因為覺得貓和我是同類,都是這個宅邸裡不倫不類的外來者。

貓不屬於這裡,所以貓跑掉了,再也沒有回來。

但是我不能跑。我隻能趴在窗邊,看雨珠敲打在玻璃窗上,不斷破碎成蜿蜒的水痕流淌下來。

我以為一切會隨著時間好起來,但周圍的景色,周圍的人,依然如我邁進大門的那天一樣陌生。

我的生活是錯置的拚圖,是掛在房間裡顏色陌生的油畫。唯一讓我感到熟悉的人是俊國先生,但我們最近在冷戰,我最後一個能聊天的小夥伴也沒有了。

……稍微。

隻是稍微有一點寂寞。

我將手按到冰涼的玻璃窗上。

“朝日子。”

俊國先生的腳步總是沒有聲音。

我轉過頭,他在西服襯衫和馬甲外麵多套了一件黑色的長外衣,俊雅矜貴的麵容看不出過多情緒,弧度涼薄的嘴唇微微抿著,似是在忍耐著什麼一樣。

他慢慢開口,極其不情願地從喉嚨深處擠出聲音:“你想不想出門?”

幾分鐘後。

我飛奔到樓下,在一腳踩進雨裡之前,被俊國先生一把拉了回去。

哦對,傘。

俊國先生帶了一把傘。我沒有問他打算去哪裡,就算他隻是打算去街角的店裡買一份咖啡,我也願意。

我願意得不得了。

我跟在俊國先生身邊,他很少白天出門,難得今天陰雨連綿,外麵的街道上行人寥寥,電車在水霧裡穿行,清脆的鈴聲被雨

聲蓋過,飄飄渺渺地遠去了。

俊國先生一言不發地撐著傘,烏黑的卷發襯著蒼白俊美的臉龐,他的眼窩處陷著淺淺的陰影,臉色看起來似乎有些陰沉。

但他最近的臉色一直很陰沉,我覺得他可能是晚上沒睡好,又或者是“愚蠢”的部下又沒有達到他的期待。總之,這個世界總是有各種各樣的方法令他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