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現世·十五(2 / 2)

今天早上,我以不會為理由沒有幫他係領帶,把拒絕的次數用光了,現在隻能和他一起坐在沙發上。他看他的書,我就盯著落到腳前地毯上的陽光出神。

鬼舞辻無慘對他選的戒指很滿意,他握著我的左手,有意無意摩挲著我無名指上的戒指。

半晌,身邊才傳來書頁翻動的輕響。

我懷疑他根本就沒有在專心看書,如果我現在問他,你在讀什麼?他肯定回答不上來。

如果他回答不上來,就會生氣,生氣我居然敢將他堵得說不出話來。如果他生氣了,說不定會將我晾到一邊,那樣我就有更多獨處的時間了。

這麼一想,居然有點劃算。

我正想將這個念頭化為行動,坐在我身邊的人托起我的手,漫不經心地吻了一下我的無名指根。

冰冰涼涼的柔軟觸感稍縱即逝,仿佛完全是某種下意識的行為,等我轉過頭去時,看到的就是蒼白俊美的男人無比僵硬的神情。

我看懂了他臉上的表情。

鬼舞辻無慘在懊惱,或者說,他感到惱怒。

這種時候我應該給他遞個台階,但我為什麼要給他遞台階呢?

“為什麼俊

國先生不戴呢?”我問了個相關的話題,儘管我早就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鬼舞辻無慘沒有給他自己準備戒指。

我看了一眼他的左手,明知故問:“你不喜歡戒指嗎?”

他當然不喜歡戴戒指,那會象征他屬於某人,而他向來隻喜歡單向的從屬關係。

鬼舞辻無慘盯著我,我冷靜地在心裡開始倒數,等冰冷的憤怒從紅梅色的眼底冒出來。說不定這樣今晚我們就可以分房睡了。

“你想要我戴上?”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不可以嗎?”

我委婉地提醒他,既然要裝人類玩過家家的遊戲,做戲就該做全套。

我微微仰起脖子,準備承接怒火,但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鬼舞辻無慘的怒火消了下去。

他敲了敲沙發的扶手,沒有立刻同意,也沒有立刻拒絕。這個話題似乎就此揭過,他不再看我,轉而將注意力重新放到印著異國文字的書籍上。

那一天,我們沒有分房睡。

我越來越看不懂他的目的是什麼,但我還是得繼續扮演失憶時期的自己,那個傻乎乎相信了自己是他未婚妻的自己。

晚上的時候,他將我攏到懷裡,讓我將腦袋枕在他的頸窩裡。

鬼舞辻無慘似乎意識不到鬼的懷抱對於人類來說有多麼堅硬冰冷,他像蛇一樣將我纏得緊緊的,我記得無毒的蛇似乎都是這麼做的——將獵物用身體絞住,慢慢窒息而死。

失憶時期的我可能骨骼比較堅硬,一點都不怕被絞死,甚至還會有餘裕伸出手去抱抱他。

……我為什麼要給自己挖這麼多坑呢,我在黑暗中想。

我躺了很久,沒辦法裝睡,但鬼舞辻無慘不同,他是堅持不肯裝睡。

我覺得他是在故意膈應我,但我沒有辦法。

微微抬起手,我猶豫半晌,在他的背上輕輕拍了拍。

那個病弱蒼白的少年以前徹夜咳嗽無法入眠時,我也會這麼拍著他的背脊幫他順氣。

他的背脊很瘦,彎腰咳嗽時脊椎骨的輪廓清晰可見,纖弱的肩胛骨好像都要刺破皮膚突出來。我總是擔心他咳著咳著就要將肺部也一起咳出來,有時候整夜都不敢合眼,黏稠的血絲從他的指縫間溢出來,我第一次見到有人連呼吸

都充滿破碎的痛苦。

那個時候,我睡不著。

如今我也睡不著,但理由已經變得截然不同。

如果一千年前,那個少年和我求婚的話,我一定會高興得眼淚都掉下來,我會喜極而泣地告訴他,我願意,我無比願意。

但他沒有。

病好之後,我的未婚夫沒有娶我。

我知道他為什麼不娶我。一千年前的婚約,在我的心裡也早已作廢。

「請再忍耐一陣子。」產屋敷耀哉告訴我,「馬上就可以離開了。」

但我似乎在無法預見的地方出了差錯。

隔天晚上,我在會客室見到了出乎意料的人。

“這位是我在生意上的合作人。”

燈光暖黃,窗外的夜色漆黑一片,鬼舞辻無慘溫和地笑著,向我介紹站在他身邊的身影。

那個人十分沉默寡言,我耳邊全是寂靜的嗡鳴,但我不能大喊大叫,更不能放聲大哭,任何異常的表現都不被允許,因為無慘猶如實質的視線一直黏在我身上。

腳下的地麵似乎在旋轉傾斜,在崩塌碎裂,但我讓自己站得穩穩當當。

我不會跌倒。

“初次見麵。”我向四百年前的故人伸出手,扯出和往常一般相差無幾的微笑,“你可以叫我朝日子。”

我以為鬼舞辻無慘不會讓我見到已經變成黑死牟的繼國岩勝。

果然,他還是起了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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