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我
最後見到的,是天音夫人逐漸遠去的背影。
那位白樺樹的妖精一般美麗的人,現在估計已經和丈夫孩子一起殞命於漫天的大火。
她的這一生幸福嗎?
我想起她的笑容,安下心來。
產屋敷耀哉一定很愛她。
他們一定彼此相愛。
長夜漫漫,我聆聽著窗外的寂靜,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陷入了遙遠的夢境。
夢境裡是盛夏,空氣熱浪滾滾,蟬噪綿延成線。
我銜著柿餅,避過迎麵而來的牛車,禦簾後的人發出小小的驚呼,嘎吱嘎吱的聲音,車輪碾過地麵揚起乾燥的塵土。
我鑽進巷子裡,七拐八拐熟門熟路地穿過條條街道,來到圍著高高院牆的宅邸外,三步並作兩步往前一躍——
完美落到綠蔭濃密的枝頭。
時間是晌午,庭院裡的池塘被太陽曬得發燙,空氣裡沉澱著萎靡的花香。
周圍沒有什麼侍衛,我吞下柿餅,哧溜一下從樹枝上滑下來,滑到庭院的裡側。
竹簾後影影綽綽坐著一道身影。我每次來偷看他的時候,他都在看書,聚精會神、全神貫注,許久才偶爾翻一下頁,鴉羽般的睫毛微垂,優雅端莊的模樣是我一輩子都模仿不來的。
「你每天都在做些什麼呀?」
我經常在他身邊打轉。
但就算這麼問,對方也不會回答我。
我偷偷從長廊的另一側繞過去,專心讀書的人忽然抬起眼簾,仿佛早就知道我在那裡似的,紅梅色的眼眸毫無波動。
「你……」
「我不叫“你”,我有名字的。」我努力挺起胸膛。
少年輕嗤一聲:「那我應該叫你什麼?」
微風拂過庭院,枝頭的夏花落進池塘,噗通一聲,破開少許細碎漣漪。
「……朝日子。」
盛夏的太陽十分厲害,曬得我臉頰發燙,心臟快要從喉嚨裡跳出來。
我告訴他。
「你可以叫我朝日子。」
“……”
“……阿朝。”有人輕輕推我肩膀,“快醒醒。”
朦朧的燭光中,清晰起來的是煉獄杏壽郎的臉。
他看起來十分緊張,嘴角緊抿,表情相當嚴肅。
天際出現破曉的征兆,窗棱上落著傳令的烏鴉。
“鬼舞辻無慘找過來了。”
我愣了許
久。
杏壽郎彎腰將我抱起來,既然位置已經暴露了,我們不能久留。
他帶著我鑽入山林,朝著遠方疾奔,筆直的樹木拔地而起,黎明的光像金色的線一樣落進寂靜的群山。
我覺得胸口有些難受,病重的人估計經受不起顛簸,杏壽郎努力放緩腳步,騰出一隻手來幫我順氣。
“阿朝?你還好嗎,阿朝?”
我可能明白產屋敷耀哉為什麼要將我和禰豆子分開轉移到不同的地方了。
鬼舞辻無慘可真是倒黴。
他最後壓錯了注,本想找到能克服陽光的鬼,結果卻跑到了我這裡。
天要亮了,天馬上就要亮了。我已經看到破開黑暗從群山後升起的朝陽。
他這千年的一夢,最後還是成為了泡影。
“阿朝?”
我閉上眼睛。
“帶我去吧,杏壽郎。”
他沒有回答我。
於是我不得不再重複一次。
“帶我去吧,杏壽郎。”
鬼舞辻無慘選錯了地方,這裡沒有高大的建築足以遮蔽陽光,空曠的山野逐漸被日出的光芒照亮,他無處可避,周圍的鬼殺隊隊員也不會允許他這麼做。
他已經完全變成了怪物的模樣,白色的長發落到背上,他的全身上下覆著長滿獠牙的口,雙方都傷痕累累,搖搖欲墜地進行著最後的死鬥。
在太陽完全顯露出來的那一刻,怪物之軀被日光灼燒。糾纏千年的宿命,結局落定。
“……朝日子——!!”
我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但他確實在喊我。
“朝日子——!!!”
鬼舞辻無慘快要死了,所以他在找我。
我推開煉獄杏壽郎試圖扶住我的手,周圍的人沒有攔我,所有人都奇怪地安靜下來,聲音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我一步,一步走過去。
走向那個唯一的,似乎在憤怒不甘,仿佛在絕望泣血的聲音。
鬼舞辻無慘的身體被燒焦之後不斷化為灰煙,他隻剩下半截身體了。
“無慘。”
他終於看到我了。
我向他伸出手,也可能是他先死死抓了上來,但他要消失了,所以是我握住他的手。
“彆害怕。”
我輕聲告訴他:“死亡這件事,一點都不可怕的。”
我的未婚夫是個膽小鬼。
他一直,都是一個膽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