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扶的話音剛落,他身後的牆壁忽然如水波一般地晃動開來,由淺至深的黑色逐漸形成一個人身影。
不過片刻,那個人便從結界裡走了出來——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光頭和尚,穿著樸實的灰色衣衫,左手五指並攏豎放在胸前,右手慢慢地撥動著一串佛珠。
顯然,他就是幾年前被天命山逐出師門的翟鳳。
翟鳳踱步至嚴扶身旁,飛快地抬眸看了眼斛律偃,隨即垂眸,略一頷首:“阿彌陀佛,貧僧法號悟德,便是你們要找的翟鳳。”
羋陸抓著斛律偃的衣服,從斛律偃身後探出腦袋,對翟鳳說:“悟德師父,天命山的秋北讓我們過來找你,他說你會告訴我們一些事的真相。”
“確實如此。”悟德低聲歎道,“可惜不是現在。”
聞言,斛律偃臉色一沉:“你耍我們?”
羋陸感覺到斛律偃周身氣壓的降低,連忙輕輕順了順斛律偃的背,示意對方冷靜下來。
沒想到這招對斛律偃來說格外受用,僅是眨眼的功夫,斛律偃的表情便已恢複常色,連看向悟德和嚴扶的眼神也沒那麼帶有攻擊性了。
仔細看的話,還會發現斛律偃的耳朵尖不知不覺地紅透了。
悟德和嚴扶都長了眼睛,自然沒有錯過對麵兩個小年輕的小動作,嚴扶一臉了然且略顯尷尬地撇開視線,悟德卻是有些茫然。
安撫好斛律偃後,羋陸才問悟德:“為何現在不能說?”
悟德的目光在羋陸和斛律偃之間徘徊了一瞬,才又落到羋陸身上,他答道:“所有知道往事的人都被下了禁言術,無法說出和真相有關的任何一個字眼,禁言術倒是可以使用靈力強行破解,可破解之後的下場……”
說到這裡,悟德頓了頓,轉眼看向斛律偃,“你不久前也看到了,不是嗎?”
斛律偃不言不語,隻是冷眼看著悟德。
聽完悟德的一番話,羋陸隱約明白了什麼,他又問:“敢問悟德師父有何打算?”
悟德道:“想必秋北已經把能說的話都告知你們了,接下來,還要勞煩你們隨我去一趟醉城。”
“何時去?”
“即刻啟程。”
-
出了嚴扶的住處後,羋陸和斛律偃直接回了他們暫時落腳的院落。
之前羋陸一心想去醉城尋找所謂的真相,從未考慮過斛律偃的感受,加上斛律偃從未有過排斥的行為,他就更是沒有多想了。
若在今天之前,他會毫不猶豫地跟著悟德前往醉城。
然而今天他偶然從嚴扶那裡得知了斛律偃的身世,儘管不排除嚴扶有對他說謊的可能性,可他還是猶豫了。
回到斛律偃的屋子,他把斛律偃按到椅子上,雙手搭著斛律偃的肩膀,低頭俯視對方。
斛律偃安安靜靜地仰頭看他,黑黢黢的眸子被從窗外灑進來的陽光點亮,斑駁的光點簇擁著他映上去的身影。
感受到羋陸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力度後,斛律偃順勢抬手摟住羋陸的腰。
羋陸的腰被斛律偃不安分的手指摩擦得有些癢,他難耐地動了動,卻到底沒忍心把斛律偃的手扒拉下去。
羋陸道:“我問你個問題。”
經過昨晚的事,斛律偃就跟放飛自我了似的,行為一下子變得大膽起來了,他把下巴擱在羋陸的腹部,吊著眼睛看羋陸。
隨後,他嗯了一聲。
這個對視角度讓羋陸頗為彆扭,好像所有微表情都被斛律偃看得一清二楚,他不自在地收了收下巴,才道:“你想去醉城嗎?”
提起醉城,斛律偃的眼神果然有了細微的變化。
“若是你不想去的話,我們可以暫時不去。”
斛律偃安靜了下,反問羋陸:“你想我去嗎?”
羋陸笑了笑:“這是你的私事,問我做什麼?”
“因為你對我的事很上心。”
“……”
羋陸臉上的笑容一僵,突然間不知道該作何回答了。
他以為斛律偃從未考慮過這方麵的問題,沒想到斛律偃心裡和明鏡一樣。
他無法向斛律偃解釋他穿書的事,更不敢坦言他用了斛律偃的半顆心臟,他想來想去,隻道:“都是我欠你的,我……”
“你無需解釋。”斛律偃似乎看出了他的為難,出聲打斷他,“我不在乎原因。”
說著,他抓住羋陸的手,確定羋陸不會掙紮後,五指放入羋陸的指縫間,和羋陸十指相扣。
“我不在乎你的過去,也不在乎你留在我身邊的原因,隻要你一直和我在一起就行了。”
斛律偃往後退了退,低頭在羋陸的手背上落下一吻,又抬頭看羋陸,“我喜歡你,羋陸。”
羋陸呆愣片刻,暗歎口氣,嗯了一聲。
斛律偃專注地凝視著他:“你也喜歡我嗎?”
聞言,羋陸張了張嘴,卻回答不出來。
他對斛律偃的感情並非純粹的愛情,這點他可以確定。
至於昨晚為何答應那件事,也許是他從未戀愛過,不知道該如何區分愛情和親情以外的其他感情。
這個世界上除了他自己,唯一能帶給他些許真實感的人也隻有斛律偃了,他不介意和斛律偃一起走下去。
而對於他以什麼樣的身份和斛律偃一起走下去這點,他沒有太多要求,友情也好,親情也罷,亦或愛情,他都能接受。
他都不排斥。
所以斛律偃主動了,他便順其自然地接受了。
可要說他有多麼喜歡斛律偃,那倒不見得。
羋陸心想他這個時候是不是應該撒一下謊,騙斛律偃說自己也是喜歡對方的,可“喜歡”二字並不輕巧,堵在喉嚨裡,擠不出來。
斛律偃默不作聲地等待著他的回答,等得表情慢慢僵硬,眼裡的光也慢慢黯淡下去。
就在羋陸以為斛律偃要說些什麼的時候,斛律偃從椅子上站起來,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輕輕往上抬。
不一會兒,一個羽毛般輕柔的吻落在羋陸的嘴唇上。
“不喜歡也沒關係。”斛律偃像是在對他說話,又像是在喃喃自語,“都沒關係,就讓我來喜歡你好了,我會一直地、一直地喜歡你。”
斛律偃在羋陸的嘴唇上磨蹭半晌,才試探性地用舌頭撬開羋陸的齒關,並小心翼翼地往裡探索。
雖然斛律偃看上去冷靜自持,但是羋陸能感覺到斛律偃掌在他腰間的另一隻手在微微發顫,仿佛正極力壓抑著某種激烈洶湧的情緒。
是的。
沒關係。
反正他從來都不是一個討人喜歡的人,就連撫養他長大的那個女人都在後來變得那麼厭惡他、憎恨他。
他隻要羋陸永遠和他在一起。
其他的,他不敢奢求。
隻是有一點——
斛律偃的餘光注意到了他捏著羋陸下巴的手。
現在他的一雙手都還不是他的,儘管使用自如,卻在觸感上遠不如自己的手來得靈敏。
從前他不覺得有什麼,可昨晚一事後,他發現還是得快些把自己的手拿回來。
他不想每次撫摸羋陸都如同隔霧取花,或者是用彆的東西進行下一步。
羋陸並不知道斛律偃在想些什麼,他被斛律偃親得頭暈眼花、臉頰發紅,不得不用雙手掌住斛律偃的肩膀。
兩人不知不覺地退到床前。
羋陸仰麵躺在墊了被褥後軟綿綿的床上,他咽了咽唾沫,有些緊張盯著床頂,放在身側的雙手也不自覺地攥緊被褥。
他還以為等會兒斛律偃的臉會出現在上方。
誰知等了半天,都沒等到斛律偃的到來。
他剛要起身,就被察覺出他意圖的斛律偃伸手按住了胸腔,與此同時,他下麵忽的一涼——
“斛、斛律偃?!”羋陸驚得臉色煞白。
可惜他被按在床上,從他的角度,根本看不見斛律偃在做什麼。
當然也不用看了。
因為斛律偃用行動回答了他的困惑。
羋陸整個人都石化了。
刹那間,他是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眼前一黑、所有想法都消失殆儘的感覺,甚至兩耳嗡鳴,再也聽不見其他聲音。
斛律偃在做什麼?
斛律偃怎麼能做這種事!
這太奇怪了!
有誰會這麼做啊?
雖然羋陸曾經生活在信息爆炸的二十一世紀,性教育和相關資料早已普及,但是他常年臥病在床,和那些事幾乎絕緣。
在這之前,他都沒有想過兩人之間竟然還能這麼做!
他簡直不敢相信此時此刻的事是斛律偃所為,震驚和慌亂等情緒同時湧上來,如一把把巨錘,狠狠撞擊著他的三觀。
在一片嗡鳴中,他終於聽見了其他聲音——是他三觀破裂的聲音。
他想要坐起來,可斛律偃的力道很大,按得他動彈不得。
情急之下,他的雙手胡亂摸索,摸到了斛律偃的頭發,索性一把扯住。
“斛律偃……”羋陸的呼吸亂了,說起話來有些口齒不清,“你……你彆這樣……”
斛律偃任由他揪著自己的頭發,不掙紮也不反抗,過了片刻,斛律偃輕笑一聲:“彆哪樣?”
“彆……彆……”羋陸“彆”了半天,都擠不出剩下的話。
他已經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言語形容斛律偃正在做的事了。
他懵了。